是她的眼睛意犹未尽,满满有话要说。这个女人已经把她明亮的短洋装换下,穿上一套并不合身的黑色过膝长衣。她又让我联想起作戏来,只是这次是个年轻女人扮演老者的角色。
“这样穿还可以吗?”
她的声音听来充满焦虑,像是因为儿子不在、丈夫去世了,因此开始怀疑起自己到底是谁。
“你怎么穿都好看。”
她却拒我的恭维于千里之外,仿佛它会枯污了她。她坐回沙发上,把黑裙往下拉,让双腿完全隐盖在裙摆下。
我把枪匣关上收好。
“这些枪是你婆婆父亲的吗?”
“是的,本来是她爸爸的。”
“她用枪吗?”
“如果你的意思是她现在有没有用枪来射杀鸟儿,答案是没有。这些枪是那个伟大人物的宝贵遗物。这栋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像是遗物,我觉得我自己也是。”
“你穿的是你婆婆的衣服吗?”
“是的。”
“你会不会想住在这栋房子里?”
“会吧,这房子现在很适合我的心情。”
她低头以一种倾听的姿态坐着,仿佛那套黑洋装跟太空装一样,浑身都装着通讯的线路。
“我婆婆以前射杀了很多鸟,她也教史丹射鸟。这种事一定让史丹很困扰,否则他不会告诉我。显然他妈妈也很困扰。在我认识她以前,她早就完全收手,再也不射鸟了——可是我爸爸从来没有收手过,”她突然的表白令人意外。“至少在我妈还没离开他以前没有。我爸爸喜欢射东西,只要会动的东西,他都喜欢射。我妈跟我就得替他射杀的鹧鸪还有鸽子拔毛。我妈离开我爸以后,我从来没有回去看过他。”
她的话题从史丹的家庭跳到自己的家庭,一点也没经过转折。我觉得奇怪,于是问她:
“你现在想回娘家吗?”
“我没有娘家。我妈再嫁,现在住在纽泽西。我最后一次听到我爸的消息,是他在巴哈马群岛开钓鱼船。不管怎么说,我没办法面对他们,他们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我头上。”
“为什么?”
“他们就是这样,没有为什么。因为我离开家,自己打工供自己读完大学,而他们两个都不赞成。一个女孩子家应该乖乖听话,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
她的声音冷得像石头,充满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