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设计极其小心,迥异于一般擅长以同样手法表现浪漫叙述(romantiarrative)的作品。在《凤尾香罗》和《醉蓬莱》中,这种内心独白的设计甚至被大量用来叙述一位作家如何构思或修改其作品的过程,一任以知识性的、专业性的、技术性的趣味为鹄的。例如在《醉蓬莱》中有这样一段,描述洪昇如何构思写作《长生殿》,并以杨贵妃影射董小宛:
不好!洪昇自己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影射董小宛太明显了。就“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来说,这个仙女非天孙织女不可。
由于天孙的援引,杨玉环复归仙班,《长恨歌》中“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的描写,便有着落了。不过,复归仙班,应有一个程式,起码也有一两出戏好写,至少可以写一出“尸解”。
然后再回到人间,南内凄凉的笔墨,固不可少;民间艳屑流传,少不得也有人嗟叹悼念。洪昇心想,除了“白头宫女”话天宝遗事以外,李龟年也大可出场。至于写到唐明皇改葬杨贵妃一段情节,必不可少,因为有影射董小宛祔葬孝陵的重要关目在内。费踌躇的是,既已尸解,从何改葬?
无论对白、对话或作者/叙述者的叙述,由“谈”字辐散而成的“述史”的论述氛围中,大量的典故知识使高阳的历史小说充满非动作性、反情节性,略无景象描写的一个雄辩整体。他似乎和中国章回小说,也是历史小说的鼻祖罗贯中正走着恰恰相反的路子。
罗贯中似乎有意识地要将那些原本不属于庸俗大众所“应该拥有”的历史数据改写成足以吸引里巷黔首的演义,他所使用的浅近文言文至少令说书人不觉枯涩失味,以至于为了成功刻画出“历史舞台”上鲜活的人物,而不惜大量窜改了“正史”的文本——比方说:把斩杀华雄的一笔账从孙坚那里盗栽于关羽的名下,乃有“温酒斩华雄”的戏剧性高潮。此一努力可以称之为演义家“以曲说改正史,却释出并颠覆历史论述”的微妙运作。
然而高阳绝非这样的演义家。高阳的小说,与其说是从“正史”演(衍)出而为里巷黔首著录一“文不甚深,言不甚俗”的、依仰“正史”而生却始终附丽于“正史”之下的小说,毋宁以为反而是透过一看似小说的雄辩整体,搜罗各种容或不出于“正史”的典故知识来重新建筑一套可以和“正史”之经典地位等量齐观的历史论述。这也是高阳不惮辞费地在诸多原本各自独立、内容未必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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