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很快被属于父亲的书橱吸引了。
书是最大的奢侈品,尤其是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母亲不愿意给我买一本六元钱的《新华字典》,我被老师罚站了整整一天;我的练习册全都是母亲去书店一个字一个字抄回来的,而且做完一遍之后还要擦掉答案重写一遍。父亲藏书中我唯一能看懂的《苏联民间故事选》,被手指磨毛了页边。
当江上客惊喜地翻开一本印满了各色符号与图形的大书时,我突然发现他几乎和父亲一样高了。
即使无数次从他手里接过馒头,即使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去学校,即使他能解答一切我解不出来的应用题,一直以来,我始终怀有某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而当父亲把书借给他,他满面笑意地抱在怀里,我当即悲哀而敏锐地预感到,我太过自信了,他和父亲是一类人,九岁的我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他们。
母亲煮好了江上客带来的鸡蛋和挂面——除夕夜吃下的面条叫做“钱串”,大约是饭桌上的五人来年最需要的东西。每个人都很开心:那女人梳好了头发,显得很安静,只吃江上客夹到她碗里的东西;母亲在厨房跑进跑出,时不时端出一碟回锅的小菜或是刚煮好的汤;我一边听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一边拣出菜里的肉末;而父亲和江上客在谈我听不懂的东西——他们容光焕发,激动地挥舞双手,两局面黄肌瘦的皮囊里突然冒出了红润的脸色和饱满的精神——我从没见父亲笑得那么开心,那不是面对我时纵容又无奈的笑,不是面对母亲时忧郁伤感的笑,而是激赏和赞许、兴奋和昂扬。他眼里的笑意那么深,像高高涨起的潮水,把自己和江上客裹在里面,而我只能站在岸边,任浪头拍湿我的脚。
其实我心底也是快乐的。打记事起,这是我第一次与父母外的人一起过年——我从来没有见过祖父祖母外公外婆,照片也没有。我看得出来,江上客也有同样的感受,他沉稳又随意,可小心翼翼与受宠若惊还是从一举一动中渗出,只是我不能确定,他的惊喜是来自我们,还是来自父亲。
那个冬天一直有个男人在我家楼下徘徊,他站在一地暗红色的鞭炮碎屑里,仰起头望着三楼的窗户。有一天他把五块钱塞进我手里,问我认不认识江上客。我飞快地跑回家,透过窗子看到他站在原地,把那张纸币塞回口袋里,身形与江上客有几分相似。
几天后他敲响了对面的大门。江上客不在家,那女人懵懵懂懂地打开门,蓦地发出一阵大叫,像出林的野兽般扑了上去,那男人几乎是落荒而逃,女人不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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