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道:“皇上你说,这戏好不好?”
“……亲爸爸爱听什么,儿子自是跟着听什么。听凭亲爸爸教诲。”
“是吗?大阿哥你看,咱们皇帝也喜欢呢,下回咱一块儿还听这出儿。”
光绪别转过脸,徒自闭上了眼。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和吵闹的锣鼓,直把他逼到最最不堪的角落。
这一切,一直站在阅是楼里的兰琴全都看在眼里。但他不敢,也不能表露分毫。整整一台戏的时间,他都在逼迫自己不要望向光绪的背影。而他几乎做不到。他在心里默念,若真的有上天,为何不下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当着畅音阁这上上下下的面,替他洗冤。
天色渐晚了。
大概太后是心满意足的。吃完了点心,品完了茶,听够了戏,赏过了谭鑫培,让静芬陪着摆架回储秀宫去了。
大概大阿哥也是心满意足的。有吃有喝有戏听有老佛爷的喜爱,继续唱着他的铡美案回去了。
唯光绪一人,坐在戏台前,看着戏班上下一个个都从入相口散去了,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同行的老太监被冻得实在受不了,问他,万岁爷还不走吗,他才缓缓回过神,站起身来。
双手插进暖手筒的瞬间,他忽觉袖筒里似有什么东西,摸了摸发现是张纸。急匆匆回到涵元殿,打发所有下人都去歇了,才掏出那纸条来。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小字:
【今夜丑时,浮桥将连。珍主子在北三所等您。走神武门。天明之前务必回。】
他并不知道,那是兰琴用左手写就,在下人焐热暖手筒时偷偷放进去的。
“顺子,明黄色貂皮的那个,是万岁爷的。别弄错了。”
是夜。
光绪早早打发下人睡了。躺在黑暗里,一秒一秒数着怀表的滴答,细细地听着殿外的动静。不论这写字条的人是谁,有何用意,他都决议去一探究竟。
丑时。他蹑手蹑脚下了床,轻轻推开殿门,再轻轻掩了。又蹑手蹑脚走过场院,走出涵元门。新月很暗,他却一眼就望见了不知何时已架好的浮桥。
只披着件夹袄,踏着寝室的单鞋,披散着头发,也没有提灯,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路向北,直奔神武门。
整个海子静谧极了。没有月光。水面似已经开始漂起浮冰。北长街上,依稀几盏灯火,照亮朱红的高墙。护城河深极了,没有一丝响动。整个人缥缈着,游荡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北京城,荡着荡着,身体都仿佛轻飘起来。他从来都不知道,冬夜的紫禁城,可以如此清冷。清冷到,他以为自己已化为一只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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