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黎明。
她和林忆昔相识得很不是时候,彼时她初入玲珑坊的地盘,被一头一阶蚀狼追得满山头跑,阳光像那个被罚抄经文的下午一样好,金灿灿洒下人间,也洒落在飘荡着她哀嚎的山谷。烂眼睛招苍蝇,倒霉透了。
女修士看着她四处奔逃丑相毕露,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样子。玉漱不会忘记,那一天,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只是站在树下,便令她感到有凉风拂过。不由暗骂自己真贱,人家幸灾乐祸看自己好戏,她却不感到愤怒,而是……而是什么,时至今日,她好像已经忘了当时是怎样一种感情。
一直折腾到傍晚,火烧云,风洗大地,女修终于掐诀于胸前,唤出了一只妖兽,那是一匹二阶的蚀狼。她拍了拍妖狼屁股,一根葱白的食指对着玉漱喊,去吧,救世人于水火。
自此玉漱就知道这个女修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恬淡,面善只是假象,心黑才是真理。
与她相识不久,玉漱便问衣铺所在,与空空道人生活的日子里从未敢穿过直裰,师父不喜女孩身着如此粗糙朴素的服饰,是以她穿了好几年鱼鳞金甲,凤冠霞帔。她心里还是爱着道袍,一袭灰白色袍子,洗涮了所有弯弯绕绕的心思,像道观那样简洁周正。
与她设想得一样,女子露出讶异神色,旋即笑着给她一纸卷轴,上面画着玲珑坊的地图。
“我比你大上些许,”说着,她舔舔嘴唇,不怀好意地笑了,“你应该叫我jiejie。”
“好呀,”玉漱眼如月牙,弯弯斜坠,“忆昔姐。”
这一唤,便是一生。
四年后的一个下午,玉漱自传音符内知晓了她已离去的消息,原来玲珑坊终究太小,太小。玉漱早知她心志高远,苦于资质囹圄一隅。
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太过突然。她们还未道别、互诉衷肠,没有十里长亭的垂柳寄别,怎算得上情谊圆满。
此后许多日夜,她都辗转反侧,无法安睡。都说往事如烟,修行者志在大道,注定要经历许多事,邂逅许多人。生离死别,爱恨情仇,都已身不由己。可是她用这些道理搪塞自己无数次,夜幕降临,星月悬空,她还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与床帷两相静看。
玉漱终于明白,为何私底下老是将那出折子戏唱反。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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