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里很乱,柳大夫,你让我想一想……”林湘对他投降,声线恍惚,如坠云雾。
柳砚青从未听过她这般轻飘脆弱的语气。心知道歉百无一用,又不愿令她一人在安静中胡思乱想,他便开口,说起自己的事。
俞鹤汀怎样于山中长大,又何故身至帝京,因甚与尚家有旧,又如何成为今日的柳砚青。所有的所有,在撕下面具的那一刻,柳砚青就不准备瞒她。可秋夜苦短,他便只说此刻最想说给她听的那些,说他年少时的复仇。
俞鹤汀的一生尘缘浅薄,本不会离开凃雾山,直到十六岁,他的母亲触怒天子,以至抄家问斩的田地。等他赶赴帝京时,已是数九寒冬,百事已过,俞鹤汀连尸骨都不曾为亲人收敛。
少年跪在坟前,落雪满身,扑不灭心中复仇的火焰。
“族亲尽作白骨,我无法就此归山避世,便留在了帝京。这一待,便是七年。七年后,当初暗害过母亲的政敌都被天子一一下令处死,累及了族亲。”门外,那人说。
瞳仁微微闪动,林湘静静地听。
早非稚子,她明白,有多少惊澜隐没在这寥寥数语之下,而柳大夫并不去提他身为罪臣之子经历的那些卑微折节、步步算尽,只是低语。“小湘,和你是一样的——我们一样,一切尘埃落定以后,我心死了。”
已然消逝的生命无法挽回,而为此逝去的,却确确实实地逝去了。
俞鹤汀记得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七年了,我其实明白,母亲她们并非全然无辜,只是在政斗之中落败罢了。”世上有几个清清白白的官僚呢?“可我还是做出了……这等事。”
从十六到二十二岁,俞鹤汀实负恩师临别之期望,始终无法挣脱尘网、看彻死生,领悟她口中的“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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