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子,推出来一个恶鬼般的老人。
老人如果站起来的话,应当比裴液还要高一些,但裴液知道没有这样的机会。老人倚靠在粗糙简陋的轮椅上,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已停止,像是一截经年的枯木。
“肯定报了,一早就有捕快过去。”
裴液想起大柳树下的那两个差人,看来官府已查到受害之人,便不再担心,别过陆有材,出门提起鱼竿鱼篓,步回家中。
裴液家就在老香子的破落小院旁边,也是一样破落。
推门走进院子,掀开鱼篓,里面是些顺路采摘的药草。
裴液取出几味来,放到石臼中细细碾碎,又取出干净的布料,来到墙角从篮子里揪起一个幽黑的毛团。
但这显然不是今天,裴液照例练足了时间,抬手抹去额头的汗珠。或许是汗污的缘故,额头生出些痒意,裴液又抹了两把。
眼见寒风愈重,他将老人推回屋子,开始拾掇饭菜,同时给自己熬上了一炉温补的小药。
明明上午已落过一阵不小的雨,黑云却丝毫未散,反而愈加厚重,此时又仿佛实在不堪积压般淅沥起来。
凄风苦雨,破旧逼仄的小院,院中干枯瘦硬的枣树,形容可怖的瘫痪老人,鞘残色褪的旧剑,构成了裴液生活两年的地方。
垂入院子的柳枝被风拂上脸庞,少年随手扯下一截,抽去木芯衔在嘴边,吹出一声轻快响亮的哨鸣。
阴暗的天光下,他面部的那些细节更为狰狞——双颊的伤疤像一条条肉蜈蚣,一直蔓延到头皮与脖颈里面。双眼完全消失了,剩两个黑黢黢的洞,白枯的头发稀疏,大片的头皮暴露出来。
“越爷爷,我要开始练剑了,现在刚过申时,练到酉时一刻。”
“好,我听着呢……”
老人一说话,脖子就要抻得绷直,下颔抬起朝天,腰背也微微离开轮椅,像鸬鹚吞鱼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看起来可笑又可怖。
所谓练剑,练的是裴液“丹田种”受创之后老人教授给他的那门剑术,言称“至少你现在有可能学会它了。”
他抬起头,天际吞没了最后一丝余光。
入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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