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火气几乎要忍不住,但虑及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如此时暂且怀柔,等把他骗回来再来清算旧账不迟。梅尧君遂换上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柔声问道:“道长想听什么曲子?”
“这……”这又令初九万分为难,他哪里知道什么曲子,但此时是骑虎难下,只好道,“梅公子随意便好。”
梅尧君早知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柔情万分地想:这人做了观主,竟还是个土包子!这等土包子横竖上不了台面,不如由他勉为其难地收容了,免得留在外面祸害人间。由此又记起另一些闲闲碎碎的往事,忍不住带了笑。他颔首思忖片刻,抬手弹了一曲渔樵问答。纵然初九是个听不出关窍的土包子,以梅公子的职业道德也不肯糊弄他,弹得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一分也不敢错。千辛万苦弹完一曲,竟教他大冷天里热出一身汗。虽如此,梅尧君却忍不住有些自得,生出些许莫名的满足感来。
他佯作谦虚地转向初九,以为能听到他的夸赞,那料得到初九在一旁早已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魏晋了。他歪歪斜斜地靠在栏杆上,半低着头,不说梦话不打呼噜,只是安安静静的。梅尧君在他前方蹲下,仰着头,看了许久。初九伤重畏寒,身上不知套了多少层,整个身子被裹得圆滚滚的,偏偏脑袋又不大,兼之缩手缩脚,于是便像个不倒翁,十分可笑。他先前穿一套半旧不新的道袍,收拾干净了,也人模狗样,很能唬人,而现今哪看得出半分道家风骨。一张脸也是皮包着骨,被雪映得格外苍白,可以直接去地府讨个白无常的职位来做做。
因怕惊醒他,梅尧君伸到一半的手又颓然放下,像昙花短暂盛放后的低垂。梅尧君想:他都成这样了,我还和他置什么气。
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亦可使如死灰。
他心慌得厉害,像落水者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一样渴望抱紧初九,而他的双臂却只是虚虚地环着,能抱住的无非是烟尘雪雾、幻海流光。
说是软禁,其实与监牢无异。院外把守之人密密麻麻,除开送一日三餐,大门一律不开。梅尧君第一日尚且无所感,第二日便有些不耐,直至第三日,已忍无可忍。
早起,初九在屋内呼呼喝粥,透过门缝,看见梅尧君在院中无休无止地做着布朗运动,好好的雪地被他踩得泥泞不堪。打了个哈欠,又寻本经书消磨了半日,午睡起来,院内焦躁的脚步声依然如故。初九便细细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发现规律:梅尧君用茶用饭时便停下,待到消完食出完恭又故态重萌,称得上是脚耕不辍了。梅尧君若要活动筋骨,这自然是无可指摘,可眼见院中的石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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