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澈的大军连连告捷,眼看就要逼近京城。
就在整座新丰城风云变色、万马齐喑的日子里,安永却从惶惶不可终日的众生中跳脱出来,每天独自洒扫着浮屠塔上的浮尘,在金铎锵鸣的塔顶守望着沉寂的皇宫,怔怔一站便是半日。
这天当冬奴气喘吁吁累得半死不活爬上塔顶时,见到的正是安永这副失神的模样:“义父,您还在这儿守着呢?”
安永回过神,侧脸望向冬奴,这时夕阳的金光镀满了他的一身素衣,让他整个人仿佛沐浴在庄严的神光里,看得冬奴心口一阵阵发紧。
“义父……”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让接下来要说的俗事不会玷污眼前人的高洁,“新丰城外如今兵荒马乱,眼看禁军就要控制不住了,公子为了安全起见,请您回府去。”
他吞吞吐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艰难地将这个极坏的消息报知安永。
安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绕到塔顶的另一侧,遥望着新丰城外郭浅淡的轮廓,久久才梦呓般地叹出一句:“终究还是我做错了吗……”
当初他自以为能够帮助奕洛瑰铲除异己、肃清叛贼,哪知后来国丧未竟,京城内外便已出现异动。一切竟然应验了尉迟贺麟之说,司马澈对他早已失去信任,所谓的招降,不过是利用他施了一招反间计。
事后想来,才知道自己有多浅薄幼稚,只是如今斯人已去,他连后悔都没了力气。
此时冬奴惴惴不安地跟在安永身后,见他再度陷入沉默,好半天才斟酌着开口:“义父,谁也没想到前帝他……竟会这样对您,您不必太过自责。”
“我知道,”安永苦笑了一声,无奈地自嘲,“只是如今官家已经不在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难道我回府去,就能苟且偷安吗?”
冬奴闻言皱起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苦着脸嗫嚅:“可是有您在,府中的人心总能安定些。”
安永听出他话里的艰涩,于是不再坚持,一边随着冬奴往塔下走,一边黯淡地问:“我回去,就真的能使你们安心?司马澈的大军不知何时就会攻陷新丰,等到了那一天,我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
冬奴闻言脚下一顿,扭过头,望着安永执拗地回答:“义父,就算您是国贼,您也是崔家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