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今日听了他的话,才知他这三月竟都是呆在余州。
可余州能有甚么紧要的事呢?
陆芍顺着多财的雪白的绒毛,许多稀碎的细节一点点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她记得厂督说过,他的外祖父一家被人诬告贪税,落得满门抄斩, 而余州言氏也正是因着一场贪税的案子走向衰败。
回余州的那段时日, 她常听厂督提起言氏, 那时她一门心思回乡祭奠,虽疑心厂督为何对言氏的兴衰了如指掌,却仍被他缜密的言辞糊弄过去。
如今想来, 二者之间巧合过多, 贪税兹事体大,能闹得满门抄斩的, 唯有十五年前的那桩。如此想来, 厂督的外祖父很有可能就是十五年前官至都察院都御史的言凇。
顺着猜测, 陆芍手指沾水, 在桌案上画着言氏的亲脉。她发觉家虽然子嗣众多, 可嫡出的姑娘却只有一个。
“皇贵妃言瑛...”
她呢喃了一遍,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耳边似有万千响雷滚落,她视线散开,怀里的多财似是被她吓着,连叫了几声,发觉自己扯着嗓子喊也拉不回陆芍的思绪, 便蹬着肉垫复又跃回窗子上。
“怎么会这样...”
云竹见她惶然失神的模样,吓了一跳,甚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夫人,您怎么了?”
陆芍一手撑着小几,指骨处泛着生冷毫无血色的青白。
长公主萧双宜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言氏满门获罪,连带皇贵妃和四皇子,皇贵妃言瑛降为嫔位,幽禁于临华殿,四皇子萧启被迫离开母妃,自此养在皇后膝下。”
如若厂督的外祖父当真是言凇,那言瑛便是他的生母,是曾经圣眷浓厚的皇贵妃。
而厂督应当就是众人眼中自幼头角峥嵘,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四皇子萧启。
怪不得那日,他说甚么龙血凤髓、天潢贵胄,他是撕裂了华贵外衣,以宫刑流下污血去玷污先帝虚词假意的仁厚礼贤。
一切都对上了。
陆芍手指紧攥小几的桌角,她实在难以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众星捧月的天子骄子,自云端坠落的那日,当会摔得如何惨重。
恐怕四肢百骸都在止不住碎裂。
她眼前逐渐浮现厂督那张疏漠寡淡的脸,都说他阴狠,当烂在阴暗的泥地,却无人追溯他有怎样一段不见天日的过往。
陆芍心口抽疼,她知道,一个人若是尝过甜头,便很难忘却其中滋味。后来你将属于他的一切毫不留情地夺走,就像将相连的骨肉,生生地剥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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