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日期介于小暑与大暑之间,且沉寂而无人烟。工厂员工们组织了团建,带着孩子们去京海旁的青华山野炊,他的大哥借着这个机会拿着家中的竹藤椅和晾衣杆,带着薄汗拢了一兜的桃回来,就用他那件时常沾满鱼腥的衬衫。
桃已经早熟得过了,泥泞的汁液混着鱼干涸的血一起,在大哥的衬衫上染出一片浑浊的色彩,像一片被夕阳烧干的湖泊。那是他唯一一次尝到院中桃树的滋味,牙尖戳破皮肉,烂熟的甜绽放开来,从指间渗出滴在桌上。他看见大哥用食指在垫着台布的玻璃上抹去那些果浆,放到口中吮吸:温厚的,微翘的唇,张开,闭上,含住一根布满细密刀痕的手指,十七岁的大哥眉眼笑起来如同弯月,“阿盛,你们多吃点啊,”他说,“哥哥不喜欢吃桃。”他用一把水果刀把桃肉削成几块,拿起递到高启盛的嘴边。
“快吃呀。”他催促。
成年后的高启盛已经记不清究竟有没有吃下那块桃肉。他兴许还记得某件事,譬如,大哥的手指在唇边的触感,宽厚、柔软、指腹粗糙,变成一种抹不去的腥臭味穿插在他的青春期,他一直想:究竟是哪种鱼,会散发出那种气味呢。
2.
高考前五个月,高启盛在金融管理和电气工程中犹豫。那年他十八岁,生活像油墨洇在演算的稿纸上,黑白两色,一片迷茫。也是这年,高启盛终于明白了腥臭的来源。那不是鱼的腥。
周日的晚上二十点二十一分,返校后他发现自己忘了带某张英语试卷,也可能是数学的。值班的老师特意批准他的缺席这是一种优秀乖巧的学生的特权。“攞完快啲反来啊启盛仔,”他在出门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用半生不熟的乡音叮嘱,“剩几个月了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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