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这两百亡命之徒眼中早已没有了什么皇帝,军令,他们只对安骁一个人效忠。是这位头领让他们看到了做军人的意义,让他们有了战斗的理由。“那好。”安骁沉声道,“全军开拔,目标凉州。”
此时安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因为在那片黄沙漫漫的大漠里他即将要重逢一个故人,杨青羽。再次相见的时候杨青羽已经是朱邪青羽了,他不再穿那一身醒目红衣银甲,但是安骁一见到那副异常鲜艳的鬼脸面具就认出了他。这幅面具曾经造成了安骁一生中最失败的一场战役,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它,以及它背后的那个人。他果然是永远不可能泯然众人的。
广顺元年二月,当青羽一瘸一拐地走上人声鼎沸的街道后,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去哪里都无所谓,就随着前推后挤的人群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这千千万万随着别人向前走的人难道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吗?青羽拖着伤腿往前挪,望着前方和后方黑压压地人头攒动,汗臭和尿骚味弥漫在空中,还有硫磺和火药味。 青羽就像落在浪潮中的一片落叶,随波逐流,当人潮散去,他不再感到有人推着他时,他抬头一看,巍峨高耸的玄武门矗立在他眼前。他没有犹豫,趁着城门还没有完全关上最后一个走出城去。他没有度牒,出了这城,便不知何时能再回来了。
青羽当时也没有想过要回这个混乱嘈杂的京师。他累了就走,困了就随便找个草丛往里一倒就睡,遇到村落人家就去敲门讨点吃的。他从不辨认方向,迈开步子就往前走。渐渐地身上的伤好利索了,他走得越来越快,但始终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去。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周围的景貌地形无比熟悉,这才发现已经来到了曾经做过战的河中城下。这一年的荒草长得比当年他驻扎在这里时更茂盛,因为地下埋了无数弟兄的尸骨,滋养了土地。他继续走着,天暖了又寒寒了又暖,身上破蔽的衣服已经几乎不能遮体了,有时一到晚上就不得不找些枯枝败叶盖在身上来御寒。青羽哑然失笑,十年前他是个小要饭的,十年繁华的梦境过后他依然是个要饭的,只不过人高了大了,不再那么容易讨到施舍了。他漫无目的地漂泊,活着这件事既不能让他感到快活也不能让他感到痛苦。他的家人和弟兄都已经作古,他在那场而战中只身活了下来,却已经失去了再次战斗的勇气。不想再拿起武器了,谁是谁非,忠诚也好背叛也好让全天下过上好日子的理想也好,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还活着只是为了等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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