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保夕。”郭从义语塞,“那倒也是。”但是他心里认定了青羽是放不下永兴后蜀俘虏一事才不肯提拔自己,找借口搪塞。郭从义是会看脸色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又喝了两杯讲了些不咸不淡的话便告辞了。青羽也不挽留,待郭从义走后又独自小酌了一番,也自离去。
青羽在开封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卖了城东别院和家里的婢女们,秋月秋雨秋菊三个对主子感情最深,哭成了一团。“别哭了,你们也老大不小了。我多给张婆些银子,让她给你们各自寻个踏实的汉子过日子。”青羽唤来牙婆,自是把方才那番话又说了一遍。那张婆是个好事的主儿,“朱邪大人正值壮年,这几个丫头又都水灵,您不自个儿留一个?”青羽没有回答,三个丫头也没一个说话的,各自跟着张婆去了。安骁和青羽的事她们都晓得,自己就是想攀高枝也攀不了。宅院的门上帖起了封条,人去楼空,冷冷清清。他突然想起曾经偶尔路过杨家过去的府邸,门口的野草都长到他的腰了。封条封起的不是宅邸,而是回忆。青羽提着仅有的几件换洗衣服以及刀和槊,上马向城外奔去。
二十九岁的朱邪青羽策马在开封的街道上独行,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从二月阴霾的天空里飘落人间,被马蹄零落成泥。青羽记得那日刘知行带他去金池赏雪,棣王府的官家搀着他的手像送公主娘娘似的把他扶上轿子,那时的天空也在飘着这么大的雪。他满面羞惭地缩在轿中不敢探头,却鬼使神差地在轿子经过西街口的时候掀起了轿帘的一角偷偷往外窥看。他看到法场的木台上和台下的污泥地上血流成河,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无头的尸首,男女老少都有。青羽想辨认出哪些尸首是他的家人,但他们的衣着都被鲜血弄得一塌糊涂,在他看来每一具尸体都无比相似。洁白的雪花落在这些早已冷透了的尸首上,被鲜血浸透,凝成了鲜红的冰渣子。白雪将死人们统统覆盖,再也辨不清你我。青羽放下轿帘,双臂环抱着自己紧紧地瑟缩在轿子的一角,突然觉得人就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来的时候你也没有碰着我,我也没有碰着你,彼此都不黏连,不接触,不认得,但是到了这纷乱的地上便积在一起变成一堆,再也不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