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庆幸。那时事未起,人还在,他职位不高,职责不重,喝到半醉,心里头颠来倒去的全都是若是来年姐姐给姓韩的生了一儿半女可千万不能像爹全要像娘。
然后他看见,应是先听见靖王到来。
靖王在他身前停步,这月黑风高,也成了恰青云之蔽月。
天上云层松动,月光照下,薛明师亦觉心中陡然松快了。
他明知故问:“您也逃宴?”
靖王一笑:“难得尽兴,我何必不近人情。”
薛明师亦是懂得,戏谑道:“属您会体谅部属。”
靖王道:“若人人如你,我也就不必多做体谅了。”
薛明师这才站起身,点头答:“承蒙谬赞。”
靖王出身贵重,素有威仪,他若在场,诸人心中惴惴,规行矩步,岂敢大吃大喝大闹。唯独一个薛明师,听令敬服,却从第一面起未曾怕过。
两人便也就站了一刻,靖王稍后离去。他走前,薛明师道:“您送的贺礼太俗。”
这日他姐姐与韩襄城成亲,靖王送了一对白玉男女,寓意璧人成双。薛明师当时对诸同袍说,他年轮到我,你们需送些新鲜的。
靖王问他:“什么不俗?”
他大言不惭,答的是:“既然是您,陛下赐的惊神弓就不俗。不必送,我自会到您手中去取。”
梦就到这里。薛明师坐起来,窗外天未亮。
他想他当年,与靖王间,确有些心知肚明的什么东西。大家心照不宣,或许是等着某日,要是都能平安回京,再水到渠成点破这一层。
可后来发生太多事。
薛明师当年不晓得,靖王曾言,惊神弓他将留给下任主将,张口要惊神弓便等同觊觎主帅之位。多半他哪怕知道其中意义,也会要——三军之内,舍我其谁?
六年后,圣旨下,他继了靖王的位,而靖王对上他那位龙椅上的兄长,安危难断。他与靖王已因韩襄城之死反目,靖王回京,也是夜晚,他忽然独自入营帐。守卫中军的士卒纷纷惊诧,以为他明晨可以堂而皇之取靖王而代之,竟一夜都等不得。
他入帐点灯,一切如靖王在时。靖王只多留他一样东西,惊神弓已封存,堪堪放在桌上,如在等待他。
左右问他可要变更陈设,他答不必。直至他离开,那书案后悬挂的,都还是靖王手书,隶书横幅: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用十年,读懂那七个字。然用再长再久,亦想不透靖王写字时的心绪。
薛明师又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