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进入圣所那年,她十八岁。
要她保持沉默很难。
亲眼见到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被剥夺家产却无能为力……埃莉诺的内心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翻腾的情绪像是煮沸的水,随时会化作哭喊溢出来。为此她没少吃苦头--修行中的学徒地位最为卑下,受什么样静默却可怕的惩罚都理所当然。
在日复一日的祈祷与抄经中,她学会沉默,学会耐心,学会克制。
神殿所有经文都以艾奥语写成。那是帝国至今使用的通行语,是埃莉诺母亲的乡音,也是她从小熟稔的第二母语。因此,她很快就在学徒中崭露头角,只花了四年就站到了不少人终生难以企及的高度。
只要再修行一年,她就能正式受油膏成为渡灵人。
那时她偶尔也会觉得,作为渡灵人终老也不坏。
“舍弃*、抛下这世界的人啊,切勿不舍,切勿恐惧……”
埃莉诺终于转到了石台的另一头,稍侧转视线就看清了艾德文的脸。
虽然是暴毙,他居然看上去很平静。写有渡灵经的绷带将他的下颚紧紧束住,反而让他显得滑稽。
诺恩信徒相信人死后,嘴是灵魂脱离躯体的通道,因此必须绑住下巴。逃逸的灵魂容易迷路,渡灵人会祈祷三晚,确保死者平安登上渡船。
埃莉诺凝视亡夫的脸容,尽力做出悲恸的神情,不忍再看般抬手在眼角按了按:“主父的光会指引你渡过时间的河、忘却的河……”
圣所中人已经为死者上了第一遍精油,没药与*的气味纯粹而浓烈,闻不到丝毫血腥气。
正如她没有半点罪恶感。
埃莉诺垂头,又朝前拨了一颗念珠。
从一开始她就恨艾德文,准备置他于死地,但这并不只是因为他是侯爵仅存的子息:侯爵一手安排的见面并非他们初次相遇。
距离埃莉诺完成最终修行还有一个月时,艾德文侯爵再次出现了。那是侯爵最后一次以尚且康健的面貌示人。他不仅令她回想起所有不再做的噩梦,还带来了新的噩耗:
“就这样将青春耗费在圣所里太可惜了,所以我为你找了一个丈夫。”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已许下终生独身的誓言。”
侯爵满不在乎地嗤笑:“那时你还太小,誓言不作数。”他肆无忌惮地打量埃莉诺,目光似乎穿透了圣所学徒宽大的灰袍,将她从头到脚都看了个遍,就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
这目光让她恶心。
“而且埃莉诺,现在你也长成了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不嫁人真是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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