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岁时，她留着一头长满虱子的凌乱短发，时常饥肠辘辘，那时她最期待的就是盼春阁的马车，而比车马更先到来的是一阵醉人的香风。有位乌发披散柔亮至极纤纤细腰盈盈一握的美人，美得像她饥渴极了时在道旁寻得的李果，青涩的碧玉尖头混着一抹红，酸鲜苦涩之中透出两分甘甜。

那人总是掀开马车的窗帘，往乞丐堆里撒吃食，然后看着哄抢如苍蝇的乞丐们，肆意地勾起嘴角，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又鄙夷的笑。她亦是嘤鸣拥抢苍蝇中的一只，靠着乌发美人恶劣但大方的施舍，熬过了宣阳城中最冷的一个冬天。

因为在一众小乞丐里打架打的最凶最猛，她被戏班主看上做了徒弟，跟着他练功做了小武生，走南闯北闯了十年，戏班子支撑不住倒台了。十六岁时，她守在戏班主的病床前，戏班主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他不是故意对她如此严苛，只是戏班人情复杂，又是下九流的行当，逼着她继续扮成男孩儿更能保护她。他已将毕生绝学尽数传授，往后，他希望她能自己选择想要的人生。

她恢复了女子装扮，又走了许多地方，只因为她选择的另一种装扮，人生比之前困难了许多，爬到山崖采的药因为是女子就要被砍价对半，好心给老人治腿伤结果被锁进屋子里要给傻子当媳妇……二十六岁时，她仍旧选择继续做女子，只是掌握了更多可以叫人闭嘴的好方法。

这一年，她回到了宣阳城。她是个孤僻的人，孤僻到一生只有两个能一直记住的人，一个是年幼之时惊艳的执念，一个是年少之时慕孺的依念，自师傅离开她独自闯荡了十年，万般情愫皆是后知后觉，读懂之时已是无枝可依。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往后要做什么，唯一还没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回去再看一眼幼年记忆中那个张扬肆意的乌发美人。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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