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足下定了一瞬,复又重新抬步行进去。
大约是方才殿内的场景实在触目惊心,依次见礼的宫女们都说不出话来问安,见礼见得安静无声。
“母后安。”皇帝行至太后几步远的地方躬身一揖,不自觉地偏头看过去——实在是身侧那抹不停颤抖的身影太过显眼。
云婵只觉得剧痛退都退不尽,在十指上一阵接着一阵、又一阵接着一阵地席卷全身。那种疼痛,好像是要把每一寸骨头都磨碎、将每一寸神经都撕开。
那夹棍仍套在手上,将十指皆隔开来。原本纤细白嫩的十指已皆红肿不堪,和仍旧白皙的手掌反差分明。
云婵的目光始终锁在自己的手上,满目的惶措不安,好像生怕那夹棍再收紧一次,当真把这双手废了。
觉出几丈外的那人朝这边走了几步,云婵抬了抬头,又重新低下头去:“陛下……”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让云婵恍然觉得他是要和自己说什么,下一句话却显然不是同她说的:“听闻母后把她发落去了浣衣局,为何又带回来问话了?”
“欺君。”皇太后切齿而道,皇帝显是一愣:“不知何来‘欺君’?”
皇太后这才将目光从云婵面上移开,看向皇帝,缓和了些许,颔首微一笑又指了指搁在手边的那册子:“这道特赦,是阿澜前阵子向陛下讨的?”
“是。”皇帝点了头,皇太后又道:“但陛下并没有过问这特赦是为谁求的,是不是?”
云婵无力地阖了眼,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出,在一问一答间,皇太后享受着她愈发明晰的恐惧。而后可想而知……再过最多不过三句话,皇帝便会知道那道特赦是为她求的,是叶澜为救她而欺了君……
因着先帝的死因,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叶澜也会被牵连。
“儿臣自然知道。”皇帝沉稳答道,四下里俱是一静。
云婵愕然地抬头看过去,他的侧脸被依稀透进来的阳光勾勒得轮廓清晰。他稍稍一笑,笑意自唇畔浮上眼角,又说:“阿澜是没敢说不假,可这册子上写的明白,儿臣总得看完了再盖印。”
他话中一停,睇了云婵一眼,继续解释说:“她是为和亲才进的宫,如今和亲不成,留在宫里没别的用,还不如放回家中。”
“陛下在说什么?”皇太后吃惊不已,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又说出话来,“她气死了你的父皇、让整个大夏蒙羞。”
“是赫契人让大夏蒙羞。”皇帝的反驳掷地有声,凝视着太后,稍松了半分的声音又道,“也是赫契人气死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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