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会他端正起来,欹在床头向模糊的绮窗望,“只有你嫌弃我的。真的,绿蟾,我是个无用之人,幼时读书,就不如族中其他子弟有慧根。后来大了到学里,再勤奋用功,也不似碎云那般天生慧敏,何况他又比我更用功些。再后来,勉强考了个进士,也是因父亲的缘故才做了官。我这个人,论家世,不是顶好,也不至于差;论办事情,总是办不砸,也不算办得漂亮;论做人,也是做得规规矩矩没滋味。我不如碎云,坠要坠到底,攀要攀到高,一生都活得轰轰烈烈。”
他自嘲地笑着,睨她一眼,臂弯将她望怀里带近几寸,“真的绿蟾,是因为有你,你爱我,才令我觉得芸芸众生里,我是举世无双的那一个。”
绿蟾举着温柔的目光睇他半日,又抬起手抹他下巴上的泪,笑了笑,“我记得杜牧有一句:‘空悲浮世云无定。’司徒空的诗上也有一句:‘白日高悬只照心。’浮世碎云,乾坤照心,你与泠官人原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他轰烈的浮沉散聚是无可奈何的变迁,你能万事不改,不是无用,是你心坚。”
“只有你肯这样讲。”
绿蟾骄纵婉媚地笑出声,像是那些话,是她胡诌出来宽慰他的,她怕叫他看穿了,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笑过一回,她把他臂膀推一推,“我听见像是下雪了,你开了窗叫我瞧瞧。”
何盏有些不信,“冷了这些时候都没下雪,今天大晴的天,怎么会下雪?是你听岔了。开了窗,风吹进来,又带得你咳嗽,不开的好。”
“真的,”绿蟾炯炯地睁着眼,复推他,“一定是下雪了,你不信我?”
何盏小心地将她安放在枕上,走去推开窗,果然是下雪了,扑扑簌簌地落在树梢、房檐、落在美人靠上,化为一点水印子,把握不住。
“还真是下雪了。”何盏笑叹了一声,背后却没回音。
他没转身,立在窗前又静静地等了一会,等到积雪压低了夹竹桃的枝叶,像结的一团一团的琉璃球。等到难得一见的大雪密密层层地遮掩了整个世界,也压垮了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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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唐白居易《花非花》
第76章 碎却圆 (六)
辗眼寒声碎, 鬓先白,十一月连下几场雪,进十二月里, 反倒日日晴光,恍有春绿之势。
何家丧事刚治完没几日, 赶上何盏手头那桩盐税的案子正要了结, 忙得他成日天不亮出去,天黑了才归家。便以此为由,说怕惊扰了父母安歇,吩咐人将后廊上两间屋子收拾出来搬过去住。
他母亲听见,向何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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