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微弱的烛火横在二人中间,火苗子逐渐在何盏眼中烧得正了。他一口吃尽茶,干净利落地拔座,“好。”可走出两步,他又回身,“我这里严明审案,可定罪是北京的事情,你的生死,我定不了。碎云,给林戴文去一封信,告诉他你的境况,他当初既然愿意为你通一条路,此番也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在北京、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
席泠不经意地笑着起身,要送他,“不必了,他这回帮了我,下回我又该拿什么报他的恩?你来我往的,总也没个了结。”
他点了盏灯笼,一路将何盏送出望露,“北京那位彭大人几时到南京?”
“大约半个月后,这位姓彭的佥都御史,是虞家的姻亲。”
“我明白了。”席泠似乎不在意,浅浅地笑着,将灯笼交交予季连,“替我送小何大人出去。”
季连接了灯,照在何盏脚下,引着他走出一段路。忽然间,何盏顿了脚步,又回首——席泠的背影将将转入棕竹夹掩的小径。月亮十分圆满,寒噤噤的银光像一片冷霜,落在他最尾滑隐的衣袂上,没抓住他。
他因何盏来得暗了,原本是睡下的,穿着银灰色的寝衣。他很少穿得这样浅淡,轻薄得犹如月的一缕叹息。
踅进西厢,箫娘恍惚以为是月亮彻底落进她的梦窗,她绵.绵地笑了两声,在床上打了个滚。
席泠点亮床头高高的蜡烛,把竹青的鲛绡帐挂在银钩上,落在床沿对她温柔地笑,“何盏过来,我与他在正屋里说了一会话,起来时你睡得正好,怎的就醒了?”
“我做了个梦,笑醒了。”箫娘滚过来,把脑袋侧枕在他腿上,“想不起梦的什么,就记得是个美梦。嗳,这大半夜的,何小官人来寻你做什么,有哪样要紧事明天不能说?”
“一点要紧的公事。你再接着睡。”席泠把另一支膝盖翘起来,脚跟踩在床沿上,睡意全无了,迎面望着绮窗外的月。
箫娘跟着他看,模糊的月嵌在窗纱上,圆得剔透,流水一样由窗纱密密麻麻的细孔里流淌进来。她坐起来,朝窗上递递下巴,“我也睡不着了,开了窗透透气吧。”
席泠去打开了窗,芜杂的蛙声一霎挤进窗来,风也挤进来,把烛火吹的偏了偏。箫娘忙下床去取灯罩,笼在银釭上,光线就黯淡一层,看不清席泠的表情。
他顺势坐在了榻上,懒歪歪地欹着窗,散漫惑人的姿态。把床上的箫娘看了会,又旧事重提,“要我说,你还是往杭州去散散闷,成日在家困着,人也困得恹恹的。杭州比南京凉快许多,到了那头,正好度过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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