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前后,同里的夜确实不似白日里喧哗热闹,可也不算冷清,客栈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街口临时搭建的戏台子,月光清冽,台上的伶人一口吴侬软语,下面的观众热情高涨。舒雪痕听出来唱的是《牡丹亭》。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忒看的这韶光贱!
“良辰美景奈何天嘛……”舒雪痕露出惨白一笑,他生在极北之地,十五岁下江南之前从来不曾想过世上竟会有这般缠绵凄丽的曲子,从小耳濡目染无非“仇恨”二字,他的世界似乎也小到只有“仇恨”二字。
舒雪痕心里一痛,脑海里又闪现了白日那位少女……她叫小柔,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吗,怎么会觉得那么像那个人呢?明知心底那个人两年前已经葬送火海,明明自己亲手把和她有关的一切都化成了灰烬,可是这两年来他不但没有如愿彻底忘了她,心底那份思念和愧疚反而更加狠狠折磨着他,这世上唯一教他“爱”的人因为他的“恨”永远地死去了。
两年来,舒雪痕有意地回避和她有关的一切回忆,有意地忘记她的声音、样貌、喜好和习惯,甚至从不饮酒,心再痛也要清醒地理智地忘记她。他以为自己做的很完美,可是这次重回江南,角角落落,点点滴滴,竟还是全关于她。
她从前总喜欢扯着他上街看热闹,路过小吃摊总是缠着他请客,可是每次都吃不完分一半给自己,两个人一起看戏回来的路上,月光倾泻,她开心得不行会拉着自己的袖子唱“月儿弯弯,小船晃晃”。
她从小被父母和同门的兄弟姐妹呵护着长大,从不知人心险恶,有一次却被歹人劫持。他去救她的时候,那歹人以她为质,一向娇弱的女孩看到他立马就不哭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全然的信任。甚至那歹徒用匕首从她后颈划到腰间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出声,眼泪明明掉了一地,偏偏忍着。他一刀结果了那歹徒之后,她才搂着他的脖子,像撒娇一样,哽咽着说她好痛好痛。
后来她背上还是留了条疤,又细又长,颜色很淡,可是每次偷偷溜到她房里给她涂药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轻抚那条疤痕迹,仿佛自己的心上也留了这么一条疤痕。
舒雪痕觉得自己的心开了一个洞,一切和她的回忆都在此时从那个洞里喷涌而出,他好痛,可此刻却不想再压抑,他甚至觉得思念她的痛远不及刻意忘记她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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