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八十年甚至一百年前,会怎么样?这里有一个逻辑陷井,好像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一个外国科学家提出来的。假如你穿越回出生之前,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那么,你还会存在吗?你是不是等于杀死了未来的自己?如果你杀死了未来的自己,那么穿越回去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违反逻辑的事,不可能发生,葛校长一生信仰科学,当然明白,光回味过去,是老人的通病,其实有情感上的冲动,但是,是不理智的。
过去的美好,在于它的可能性。当你年少时,你有可能成为很多种人,但今天,你只能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人的成长,其实是内涵变大,而外延减少的一个过程。当你死亡的那天,才能够盖棺定论。
葛校长的内心强大的平静。所谓强大,是因为他保持着理智与清醒。所谓平静,是他欣然接受今天这个现实。
即使单纯从情感来说,他也不愿意回到过去的。他从内心里,觉得,今天是个好时代。
少年时代,他被称为少爷,因为父亲是当地的大地主,家庭条件与周边人相比,优越得多,所以社会地位就比较高。如果是一般胸无大志的人,会陶醉在那种小圈子的小幸福感里,用一种优越的眼光,享受虚荣。但是,他从小是喜欢读书的,眼界开了后,就觉得家乡这个小世界,完全算不上什么值得骄傲。他到武大读书是解放后的事情了,也接触了武汉的变化与新中国的兴盛,也不会把自己小时候的小确幸当成了不得的事情。
当然,小时候父母的优越,也给了他后来青年时代巨大的包袱。他被迫夹着尾巴做人,因为他是地主子女。
他尽力把自己平时为人处事做得完美,并不是为了讨好哪个,那只是为了平安地生存。但,他不埋怨谁,中国的地主子女又不是他一个人,别人能够承受的,他都能够承受。
他唯一能够支撑自己的精神力量,是他读过书,知道圣贤的道理,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只要他能够保持在讲台上,能够用自己的知识点亮别人的命运,他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光荣的,有价值的。
今天,当子女问起他少年时的少爷生活时,他总是淡淡一笑:“那叫什么少爷呢?连今天的农民都不如。没电视看,没收音机听。全家最现代的家具,就是一口挂钟了,有时还走得不准。像你们今天,天天有肉,哪能呢?你奶奶把自己碗里的肉给我吃,因为在我们家,肉也不是天天有的。”
他可以自信地告诉后辈,他少年时,即使当地最富有的人,所过的生活,也不如今天普通中国人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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