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不打一处来。我二姐是 个忠厚老实的姑娘,空有一片好心,而没有克服困难的办法。姑母越发脾气,二姐心里 越慌,只含着眼泪,不住地叫:“姑姑!姑姑!”
幸而大姐及时地来到。大姐是个极漂亮的小媳妇:眉清目秀,小长脸,尖尖的下颏 象个白莲花瓣似的。不管是穿上大红缎子的氅衣,还是蓝布旗袍,不管是梳着两把头, 还是挽着旗髻,她总是那么俏皮利落,令人心旷神怡。她的不宽的腰板总挺得很直,亭 亭玉立;在请蹲安的时候,直起直落,稳重而飘洒。只有在发笑的时候,她的腰才弯下 一点去,仿佛喘不过气来,笑得那么天真可怜。亲戚、朋友,没有不喜爱她的,包括着 我的姑母。只有大姐的婆婆认为她既不俊美,也不伶俐,并且时常讥诮:你爸爸不过是 三两银子的马甲①!
大姐婆婆的气派是那么大,讲究是那么多,对女仆的要求自然不能不极其严格。她 总以为女仆都理当以身殉职,进门就累死。自从娶了儿媳妇,她干脆不再用女仆,而把 一个小媳妇当作十个女仆使用。大姐的两把头往往好几天不敢拆散,就那么带着那小牌 楼似的家伙睡觉。梳头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万一婆婆已经起床,大声地咳嗽着,而大姐 还没梳好了头,过去请安,便是一行大罪!大姐须在天还没亮就起来,上街给婆婆去买 热油条和马蹄儿烧饼。大姐年轻,贪睡。可是,出阁之后,她练会把自己惊醒。醒了, 她便轻轻地开开屋门,看看天上的三星。假若还太早,她便回到炕上,穿好衣服,坐着 打盹,不敢再躺下,以免睡熟了误事。全家的饭食、活计、茶水、清洁卫生,全由大姐 独自包办。她越努力,婆婆越给她添活儿,加紧训练。婆婆的手,除了往口中送饮食, 不轻易动一动。手越不动,眼与嘴就越活跃,她一看见儿媳妇的影子就下好几道紧急命 令。
事情真多!大姐每天都须很好地设计,忙中要有计划,以免发生混乱。出嫁了几个 月之后,她的眉心出现了两条细而深的皱纹。这些委屈,她可不敢对丈夫说,怕挑起是 非。
回到娘家,她也不肯对母亲说,怕母亲伤心。当母亲追问的时候,她也还是笑着说: 没事!真没事!奶奶放心吧!(我们管母亲叫作奶奶。)
大姐更不敢向姑母诉苦,知道姑母是爆竹脾气,一点就发火。可是,她并不拒绝姑 母的小小的援助。大姐的婆婆既要求媳妇打扮得象朵鲜花似的,可又不肯给媳妇一点买 胭脂,粉,梳头油等等的零钱,所以姑母一问她要钱不要,大姐就没法不低下头去,表 示口袋里连一个小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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