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敢乱穿衣裳。直到他庆贺华甲之喜的时节,他才 买了件缎子面的二茬儿羊皮袍,可是每逢穿出来,上面还罩上浆洗之后象铁板那么硬的 土蓝布大衫。他喜爱这种土蓝布。可是,一来二去,这种布几乎找不到了。他得穿那刷 刷乱响的竹布。乍一穿起这有声有色的竹布衫,连家犬带野狗都一致汪汪地向他抗议。 后来,全北京的老少男女都穿起这种洋布,而且差不多把竹布衫视为便礼服,家犬、野 狗才也逐渐习惯下来,不再乱叫了。老王掌柜在提着钱口袋去要账的时候,留神观看, 哼,大街上新开的铺子差不多都有个“洋”字,洋货店,洋烟店等等。就是那小杂货铺 也有洋纸洋油出售,连向来带卖化妆品,而且自造鹅胰宫皂的古色古香的香烛店也陈列 着洋粉、洋碱,与洋沤子①。甚至于串胡同收买破鞋烂纸的妇女们,原来吆喝“换大肥 头子儿”,也竟自改为“换洋取灯儿”②!
一听见“换洋取灯儿”的呼声,老王掌柜便用力敲击自己的火镰,燃起老关东烟。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洋缎、洋布、洋粉、洋取灯儿、洋钟、洋表、还有洋枪,象潮水 一般地涌进来,绝对不是他的火镰所能挡住的。他是商人,应当见钱眼开,可是他没法 去开一座洋猪肉铺,既卖熏鸡酱肉,也卖洋油洋药!他是商人,应当为东家们赚钱。若 是他自己开了买卖,便须为自己赚钱。可是,钱都随着那个“洋”字流到外洋去了!他 怎么办呢?
“钱都上哪儿气了?”似乎已有了答案。他放弃了独力经营肉铺,大发财源的雄心,而越来越恨那个“洋”字。尽管他的布衫是用洋针、洋线、洋布作成的,无可抗拒,可 是他并不甘心屈服。他公开地说,他恨那些洋玩艺儿!及至他听到老家胶东闹了数案①, 洋人与二洋人②骑住了乡亲们的脖子,他就不只恨洋玩艺儿了。
在他刚一入京的时候,对于旗人的服装打扮,规矩礼节,以及说话的腔调,他都看 不惯、听不惯,甚至有些反感。他也看不上他们的逢节按令挑着样儿吃,赊着也得吃的 讲究与作风,更看不上他们的提笼架鸟,飘飘欲仙地摇来晃去的神气与姿态。可是,到 了三十岁,他自己也玩上了百灵,而且和他们一交换养鸟的经验,就能谈半天儿,越谈 越深刻,也越亲热。他们来到,他既要作揖,又要请安,结果是发明了一种半揖半安的, 独具风格的敬礼。假若他们来买半斤肉,他却亲热地建议:拿只肥母鸡!看他们有点犹 疑,他忙补充上:拿吧!先记上账!
赶到他有个头疼脑热,不要说提笼架鸟的男人们来看他,给他送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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