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买几棵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五色梅。至于 洋麻绳菜与草茉莉等等,则年年自生自长,甚至不用浇水,也到时候就开花。到上班的 时候,他便去上班。下了班,他照直地回家。回到家中,他识字不多,所以不去读书; 家中只藏着一张画匠画的《王羲之爱鹅》,也并不随时观赏,因为每到除夕才找出来挂 在墙上,到了正月十九就摘下来①。他只出来进去,劈*瘢纯次迳罚蛩⒁凰⑺*缸。有人跟他说话,他很和气,低声地回答两句。没人问他什么,他便老含笑不语,整 天无话可说。对人,他颇有礼貌。但在街上走的时候,他总是目不邪视,非到友人们招 呼他,他不会赶上前去请安。每当母亲叫他去看看亲友,他便欣然前往。没有多大一会儿,他便打道回府。“哟!怎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母亲问。父亲便笑那么一下,然后 用布掸子啪啪地掸去鞋上的尘土。一辈子,他没和任何人打过架,吵过嘴。他比谁都更 老实。可是,谁也不大欺负他,他是带着腰牌的旗兵啊。
在我十来岁的时候,我总爱刨根问底地问母亲:父亲是什么样子?母亲若是高兴, 便把父亲的那些特点告诉给我。我总觉得父亲是个很奇怪的旗兵。
父亲把打过我三下的那棵葱扔到房上去,非常高兴。从这时候起,一直到他把《王 羲之爱鹅》找出来,挂上,他不但老笑着,而且也先开口对大伙儿说话。他几乎是见人 便问:这小子该叫什么呢?
研究了再研究,直到除夕给祖先焚化纸钱的时候,才决定了我的官名叫常顺,小名 叫秃子,暂缺“台甫”。
在这之外,父亲并没有去买什么年货,主要的原因是没有钱。他可是没有忽略了神佛,不但请了财神与灶王的纸像,而且请了高香、大小红烛,和五碗还没有烙熟的月饼。
他也煮了些年饭,用特制的小饭缸盛好,上面摆上几颗红枣,并覆上一块柿饼儿,插上 一枝松枝,枝上还悬着几个小金纸元宝,看起来颇有新年气象。他简单地说出心中的喜 悦:“咱们吃什么不吃什么的都不要紧,可不能委屈了神佛!神佛赏给了我一个老儿子 呀!”
除夕,母亲和我很早地就昏昏睡去,似乎对过年不大感兴趣。二姐帮着姑母作年菜,姑母一边工作,一边叨唠,主要是对我不满。“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过年的时候来 捣乱,贼秃子!”每逢她骂到满宫满调的时候,父亲便过来,笑着问问:“姐姐,我帮 帮您吧!”
“你?”姑母打量着他,好象向来不曾相识似的。“你不想想就说话!你想想,你 会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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