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老婆苏娇娇刚生下牛玉虎没半年,又得关起门来为坐月子做准备,这事能瞒得了谁?可瞒不过也得瞒,不瞒,玉音交给谁?总不能真按地主陈三粮说的:“你们要是实在看不上,我养。就怕养大了,也是个地主分子。”难啊,为这事,常八官跟牛根实把不该演的戏都演了,一个血泡泡,东躲西藏的,容易?好在常八官有一张好嘴,硬是把没路的事给说出了一条路,丫头片子在地主家藏了一年,然后悄悄地,在算好的月份上,送到了牛家。又暗中请了个牛鬼蛇神,在牛家走了一遭,沙湾村的人就听见,牛家要忌门,忌七七四十九天,远亲近邻的,都不得进。四十九天过了,又说得请冥王星,还得七七四十九天。反正总是有理由,总是不能让外人进。怕人将来看出破绽,不敢给娃喂,也不敢让娃哭,等娃能抱出来见人了,真就跟几个月一般大。还好,没人嚼舌头。
常八官吆着牛车,先是来到枣花这边,见她又比上回瘦了一圈,不高兴地说:“妹子,你咋说话不听哩,人活一辈子,不是掉几滴眼泪就能掉过去的。难肠事儿谁不遇,遇上了,就得把胸挺起来,把头抬起来,还得把肚子吃饱。你愁死了,娃交给谁?难道你就忍心拖累你哥嫂一辈子?”
这话起了作用,一提娃,枣花就有了劲儿,接过常八官拿来的窝头,就着冷水就啃。常八官这才笑滋滋道:“你吃着,我看看孔老二去,天这么冷,不要把孔老二冻死了。”
结果,人刚跑进地窝子,声音就扯了出来:“死了呀,冻死了,天爷,真就给冻死了。”
一个大活人,果真就给冻死了,冻得僵僵的,枯树桩一样挺在草铺上。常八官干呱喊了几声,紧着往村子里去了。后晌,来了几个人,拿一张草席,将姓孔的老师卷了,先固个窑,埋在沙湖那边。常八官拿着大队的公章。还有公函,跑公社报丧去了。
沙窝铺就剩了枣花一人。
奇怪的是,那一天起,枣花心里突然没了怕,真的没了。黑里睡着睡着,她会突然翻起来,跑到这边的地窝子里,跑进来又坐不住,乱转上一会儿。就又往那窑跟前去。
那时候她觉得,那窑里埋的,不是孔老师一个人,是所有来过沙窝铺的人,包括她,包括哥哥牛根实,包括那个她想、她念、她也恨的男人,甚至还有常八官。她坐在窑边,不停地说话,说一些疯话,说一些黑夜听不懂的话,直把天说亮。
天一亮,她就推着架子车,开始忙起来。这一次,她不是挖土,不是砍树,她在干一件天底下最最愚蠢的事,她要把沙窝铺恢复过来!
恢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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