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风露稍重,凉气浸人。他进了内廷,踏入慈宁宫,嗅到一股苦涩的药味儿,缭绕缠绵。郑玉衡向太后行礼,俯首道:“臣……”
只说了一个字,太后身边的瑞雪姑姑便以指抵唇,令其悄声,低语道:“郑大人不必多礼。”
郑玉衡这才抬首。
董太后倚在宽阔的座椅上,竟然没有去榻上休息。她依旧那么尊贵,鬓发上缀着细细的、长长的金色流苏。她闭着双眼,单手支着额头,护甲全部褪下来了,另一手还按着笔杆。
郑玉衡露出一点惊讶的神情。他在太后平静无波的脸色当中,看不出“头痛难忍”的迹象,但还是连忙上前,发挥毕生所学为她诊断。
董灵鹫微微启眸,沉静地看着他。
“……老师总谈及,娘娘的病是劳心耗力、积劳成疾所致,此症先帝也曾患过,太后娘娘理应开阔心怀,少烦恼、免忧思。”郑玉衡一边说着,一边从箱箧里取出带来的补养丸药,将曾经老师用过的方子一张张取出、与瑞雪姑姑所留的旧方相互查对,再稍填几味,递送给女官,又监督女官取药、熬煮,诵记每种药的用量。
这些事看着少,可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做完这些事后,郑玉衡刚要收起箱内余物,陡然发觉董太后仍旧注视着自己,从始至终没有什么评价之词,他忽然浑身一紧,仿佛被一股绵柔又沉重的气息包裹,听到她鬓发上流苏碰撞的细微沙沙声。
董灵鹫道:“少烦恼,免忧思?”
她抬手点了点身侧,示意郑玉衡过来说话。因为她的旧疾发作时,听不清稍远处的声音,朦胧耳鸣,前面的话没有听清,所以要他上前。
郑玉衡上前去。
他立在董灵鹫的左手边,医官的长袍只差半指的距离便贴到了玄衣华服之上。她靠着椅背,肩头分明瘦削,可上面刺绣重重、图样繁复,格外显得沉重。
郑玉衡将刚刚的医嘱又重复了一遍。
小太医的气息清冽如雨后新碧,挟着一股还未褪尽的夜风凉气,如雾般四散。
董灵鹫听完此语,转过头看他,一站一坐,她竟需要稍微抬首,才能望着他的眼睛。两人四目相接时,郑玉衡脑袋嗡鸣地响了一声,猛地发现自己令娘娘仰首,他立即依礼跪下,说:“臣礼数不周,请娘娘恕罪。”
董灵鹫从案上抽出来一本折子,这上面的字迹明明已经被御笔勾画过,她却还是再读一遍,一侧的砚台里干涸着皇太后的笔尖,同是朱砂色,却沉浊如暗血。
她道:“侍奉皇帝、皇后、太后时,除特许开恩,回话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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