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盏灯。
那也是个娃娃,他单衣单裤,冻得同样双手揣袖,袖缝中夹着盏小灯笼,臂弯上挎着个竹篮。他来到教室门前,吹了灯。门内门外,石生与曲生索性闪在一边,让出那道缝,只等这最后到场的娃娃抄手侧身进得门后,便开学。这娃娃偏不,他将臂弯上竹篮放下地,袖中抽出双手,站在大门当中,正对那道窄缝,伸直双臂便去够那两道大门。个小臂短,他索性一脚踏上高门槛。举人在门缝咦了一声——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娃娃要做啥!
这时看到踏上门槛那一只脚,穿的竟是草鞋,沾满白霜与泥水的十根脚趾冻得蜷缩成女子裹脚状,能看出刚走了远道,唯有草鞋尖上,那一只布绣的小老虎,虎虎有生气,昂起头来,冲着举人,虎额上夸张地绣下的那一个“王”字,便像是在冲举人示威。举人看得有趣,只听得呼啦啦一声,堵在面前的两扇大门已被推开,举人被刚从嘉陵江尽头冒出来的一抹红晃得老眼昏花。
娃娃弯了腰,拾起门外竹篮,抬起另一条腿,双脚站上门槛,这才一眼看清了晨光中大门内森森然肃立着的是举人,他想起出门前妈妈交代的那句话,赶紧抻直双臂,两手指尖勉强够拢两边门框,平衡了身体,作一大字,就要向先生行礼。这一躬还未鞠下去,看见举人摘了圆框框水晶眼镜,撩起长衫襟,使劲擦镜片,再看时,举人圆鼓鼓一对眼珠,已被水雾蒙住。娃娃见举人正冲着自己微微摇头,吓得盯着举人先生等他发话,举人只顾摇头,娃娃看出,举人目光并非盯着他,而是盯着他身后。娃娃回头寻望,这才看到大门外同样肃立着另一位先生,同样的摇着头与大门内的举人先生对视,同样摘了一副半圆半方的眼镜,正掏出手绢使劲地擦镜片上的水雾。娃娃只晓得开学头一天,先生们或会笑脸笑迎,实在想不出自己哪样礼数没到堂,刚推开大门,还未登堂入室,便惹得先生们老泪纵横。他进不是退不是正站在高门槛上彷徨,举人已经闪身站在门侧,让出通道,他才松了口气,双膝一弯,身体弹起,蹦跳着进了教室。四行七座二十八个位置几被先来者占满,他便走向剩下的最后一个末排空位,规规矩矩落座。他这年纪,还读不懂先生们隔着门框隔着他的躯体相对摇头,不是否定,而是赞许,便如喝酒的人喝下一口好酒会苦着脸“啧”那一声。他从袖中抽出抄着的双手大推开门,就跟先到的宁可行、卫小斧、白碗豆们抄着双手侧身溜进那一道门缝一样,纯出天性自然。他放下竹篮,从中依次取出纸笔墨砚与《诗经》,放在桌上,学先到的生员们,静等先生开讲。
踏上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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