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弈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又道:“天色晚了。”
冯善伊幽幽然站起来,缓缓念着:“今天的事,你知我知,小眼睛知就好了。”
李弈勉强而笑:“知道。”随着立身,添了几分关切道,“夜里路黑,你在哪处宫所做事,我送你回去。”
“昱文殿。”冯善伊特别强调,“我在贵人身前做事。”
李弈本是走在前面,突然回身,“你是说冯家的贵人?”
“知道她吗?”冯善伊小心翼翼探问。
“哦。”李弈一点头,“是公主。”
冯善伊打了愣,咬唇不解地盯紧他。
李弈沉了一口气:“我母亲是旧燕人,从前伺候过燕太子。冯贵人是太子遗女。在母亲眼中,冯家足以倾覆生命去守护。”
“据我所知。”冯善伊眨了眨眼,“冯门个个谄媚小人。”
冯善伊的意识中,这个半斤八两的公主早该被世人遗忘。故地难寻,故国难回,故梦更是难圆。记忆里,那个叛父弃国的父亲毫无复国兴家大志,日夜纵歌颓靡,他招揽文人墨客,云罗美人姬眷,过着一个亡国太子所不当享受的荒废生活。在魏帝面前,他形同一只狗,谄媚言笑着为主子脱靴落马,他品着太武帝喝剩的冷酒如若珍宝。他用他的卑微软弱粉碎了汉皇室的所有尊严,以哗众取宠的小丑模样换取太武帝片刻的嘲笑,这一笑,是十年的苟存。
有多久没有想起父亲了,有多久没有忆起那些荒唐可笑的日子。
她之一生,没有读懂的那个父亲。如今,会不会依然藏在魏宫阴冷潮湿的某个角落,以他特有的目光寂静地凝望着自己。
这个夜晚,告别李弈从而投入的深沉的夜,她前所未有的醒然,是一种寻找自我的沉省。她埋在乳娘春的怀中,那缕自出生之日起便怀抱于周身的柔美馨香将她团团裹住,是难以忘却的味道。她笑得静谧,自言自语,又似说给春听——“我如何能自私地一心只想逃出生天呢?如何能忘了自己是谁。”
春以她母性的温暖环抱住善伊,她静静笑着,然后又提醒了她:“你姑姑说,你的路很长呢。”
细雨入窗,北都在阴冷中瑟瑟发抖,春起身去阖窗,却见宫门口依稀的烛火伴着零碎的步音徐徐漫入,冷风中明黄的一抹划裂黑暗,晃动着越发清晰。春将窗根关紧,转过首来,微向善伊一点头:“他来了。”
冯善伊坐直身子,整齐衣服,三步走至门前,大开房门,迎着瑟瑟冷雨跪立当中。
拓跋濬大步而入时,未瞧看她一眼,他周身很淡,淡得嗅不到活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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