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墨猝不及防,微微吃惊,也再顾不得尊贵的体面,把衣裳抖开,复要搭去她身上,“要下雪了,冷。”
不想梦迢整个人都往旁边让了让,冷瞥着眼,“我不冷,我冷惯了。”
董墨手提着衣裳空悬着,睇她良久。梦迢若有察觉,怯怯地看他一眼,送出抹极不自然的笑。
就在这个笑里,董墨恍惚想起幼年。他娘做姑娘时在家就不受待见,嫁到董府,因他爹不受重的缘故,在妯娌间更受排挤苛待,他娘倒没什么,一贯忍得。
可那天,也是个凛冬傍晚,不知什么因由,他娘去给老太太请安受了妯娌间的气,回来脸色有些不好。他爹有心安慰,就着热烘烘的炭盆烤了个甜滋滋的番薯给她。
她小口小口啃着番薯,泪珠子倏地砸在炭盆里。他爹正要替她抹,刚伸出手,却在那明明灭灭的火光中,她抬起泪涔涔的恨眼瞪着他,恨着他。
董墨一直以为他娘是恨着他爹的,恨他无能,恨他连累她,有千百种理由恨他。可在这转瞬间,他忽然有些否定自己从前的猜测。
在这明明灭灭的斜阳里,他发着呆。梦迢很块藏起寒冽,又将衣裳接了来,依然盖在裙上,笑嘻嘻地,“我同你说笑呢,谁叫你这个人,又要待人好,又要装作冷心肠?”
董墨倏然有些不懂她了,端正着审视她。梦迢又挪将回来,朝他这面挨近了些,把脸歪在他眼皮底下,“你恼了我了?”
“没有。”董墨冷漠地别开眼,对她刻意讨好的粉面宝靥视而不见,将另一边的车帘子挑起一条缝。
“还讲没有,你瞧你这脸色,又是冷冰冰的。”梦迢撅着嘴,要面子地端直了腰。
两个人一时间无话可说,面上眼别着眼,底下心眼对着心眼,相互窥探着。缄默片刻,到底还是董墨没奈何地一叹,“没有恼你,不会恼你。”
梦迢却在心里笑他大言不惭,她想:等有一天你晓得我多么坏,一定恼得恨不能掐死我。
那讥笑浮在脸上,被她精心装点成恃宠而骄,骄而自得的一抹笑。董墨久不闻她的声音,转过脸来,恰好对上她小小的满足与骄横。
他心里噼里啪啦地蹦着火星子,北京的冬天太冷了,他也就原谅了窗外还算温和的济南的寒风。顺势就原谅她莫名其妙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舔舔快要干裂的下唇道:“下晌就用了些点心,有些饿。你上回烧的那个野鸽子汤合我的脾胃。”
梦迢领会意思,鼓着腮帮子,转转眼珠子,“又要劳动我。少不得往我家去吧!谁叫我欠你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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