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抡上一拳,但刻在额面上的刺字,却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有自尊的人。
祁遇受过宫刑,这是一个真实意义和羞辱并重的惩处,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宗族延续是许多人的立身之本,就算没有宫刑带去的羞耻意味,无嗣亦是一件足以击垮人格的事。就比如皇帝,在子嗣以及由此而来的继承问题上,他的行为都显得格外偏激。
在某种程度上,人们常常会把血脉的延续当成另一种方式的长生,断人子孙犹如杀人性命,这并不是玩笑。*
至于藏在层层衣料之下,宫刑带来的普世价值上的羞辱,亦是祁遇需要自我和解的部分。
直至今日,他都完成得很好。
书籍是个好东西,它不见得全都是对的,事实上没有任何一种观念能称得上绝对正确,但一个读过很多书、看过许多先贤思辨的人,在被摧毁此世的尊严后,却可以站在新的身份上,接受新的自我与新的世界,从而获得新的自尊。
但即使如此,每当刑罚来临时,他依旧需要用尽全部力气,才能维护住自己新生的尊严。
先是去衣,趴在刑凳上,再被栗木制成的铁皮杖击打臀部和大腿,皮肉很快就会发红,后来慢慢肿胀发紫。
若是“实着打”或者“用心打”,只要区区一、二十杖就能打到皮开肉绽*。祁遇这次被皇帝特意吩咐过,十日后便得需上得了值,却又要打整整五十杖,自然得用较为轻微的打法。
饶是如此,要抵抗疼痛和与之并来的羞耻,依旧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人一旦有了尊严,就不愿意去行毫无意义的软弱之举。若是为了达成目的,祁遇当然可以在主子们面前做小伏低,做个正正经经的奴婢,然而在受刑时,他却下意识地把所有呻|吟和惨叫都咽回了肚子里。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就是这样做了。
方才在火海里受到的伤处一一开裂,掌刑人不知道他还受了别的伤,见他这么快就身上染血,吓了一跳——毕竟是皇帝要求的轻着打,他们若真把人打坏了,也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祁遇强撑着摆摆手,轻声说:“无事,和你们没关系,尽快弄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