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师姐看出她有些怕吵,直带她到角落里一间用围屏隔出来的中式茶室。她正要坐到一张扶手椅上,被萧师姐一拉,让到罗汉榻边。她只得靠在软垫上坐了,抬头笑道:“师姐,我来是为了看看师父,他老人家既然不在,我坐一坐也就走了。”
“你说的什么话?就不怕伤了师姐的心。”萧师姐款款挨着她坐下,温柔上下打量着她,笑道:“阿娴,那杭绸师父藏了三十年,谁也没给,独独给了你,今天怎么不穿了来?”
“本来是要穿的,天太冷就罢了。”实则她生性不爱出风头,不会穿独一份的东西到寿宴上来的。
萧师姐听了也停顿片刻,转而笑道:“嗳,年轻人哪有爱穿旗袍的——师父今天不来,我也没有狠劝,广东一向有避寿的说法,入乡随俗,讨个吉利罢。”
她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师父是北京人,师姐在上海出生,都是后来才到香港来的,也附和道:“尤其这样大寿,避避也好。”
二人无话可讲,一时沉默了起来。她和萧师姐这样静静坐着倒也不觉得尴尬,师姐身上有温暖的桂花油的香气,她甚至想,再过二十年,自己若有师姐这番气质形象就好了。
忽而二人同时开口,讲了一个字又都止住,彼此对笑。萧师姐让道:“阿娴,你先说。”
她莫名有些讪笑,“师姐,你说的贵客是谁?”
萧师姐“哦!”了一声后,又笑盈盈停了好半天才说:“是师父年轻时的搭档,也是个老人家了,如今住在星洲,来一趟香港不容易,我刚刚没有想到你是不大认得的。”
她听到这里,不知是放心还是失望,身上忽然沉坠坠的,像刚刚从水里上岸的那种沉,不由自主往扶手上靠。那边又有人来,萧师姐要去招呼,却拍了拍她的手,“阿娴,等我拿几碟点心来给你。”
她颔首微笑,目送师姐去了。这时已可以借口离开,但一想到外面那样冷,雨雾寒濛,孤零零去坐黑漆漆的小轮船,便对这里的温暖明媚多了几分贪恋,哪怕是嘈杂的。
这里这么多人,个个都是会演戏的。她眯着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些数不清的人在演热闹戏给她看,她是唯一的观众,靠在屏风后袖手旁观。那一桌吃饭的七男一女是“八仙庆寿”,坐在沙发上的是“满床笏”,那边还有抱着小孩子的,自然是“仙姬送子”了。
这么数着看着,她睡了过去。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望着围屏渐渐地意识过来,是师父的寿宴。或许已经很晚,嘈杂声都已减半,手臂被压得麻木,想从手提包里拿出手表来看一看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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