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套的白光,落进没有层次的暗绿。她感到不安,假装和善地试探:“你还不睡啊。”
“头疼,睡不着。”他的声音很沙哑。显然,今天烟酒的量也已经大超标。才过不久,他因突如其来地咳嗽坐起身,在她说出一些陈词滥调的劝告以前,率先道:“你说,还要多久你能自己长大——”
“你好烦啊。”
她还来不及为火上浇油的轻率后悔,后半句话却像晴天霹雳砸中她——
他说,还要多久她才能自己长大,而他可以去死。
太过震惊的时候,轻飘飘的语词就失去原本的意义。说什么话都是多余。许久,她才在死一般的沉默里逐渐冷静。最后的半句话重新浮现而出,剥落成鲜血淋漓的红字。
她不敢相信,原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心底已经厌世到宁可去死的地步。之所以表面看着宁静,正是将彻底的绝望深思熟虑过无数次,不必再有多余的波澜。在此以前,年少的她竟然从未发觉他也是个人,会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会恐惧,会心痛,也会想要关怀,不是一块供人揉捏的黏土,任意使唤的器具。然而,似乎东亚的文化从来不认可一位称职的男人流露自己伤心柔弱的情感,那样不像是“真正的男人”。他也宁可用更男人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他坐起身将杯中酒干尽。唇角溢下的猩红酒液像是他无法流落的眼泪,迤逦着长痕坠在颈边。失焦的双眼移向她,没有高光,没有内容,像是两块半透明的浅棕色石头嵌在那里。洗过的头发还是湿的,水珠自发梢跌落,就在窒息里消失无影。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没有任何人能为他被毁的人生负责。她当然清楚自己更该被打包放进置物箱,等他不再挂念,才能默默取出。应该咬着止痛的白布跪在他身下,任由生命随战栗的冷汗流走,变成一具干尸,没有主意的玩偶。或者作为另一颗种子的土盆,由他在她的体内吸血生长,再从窍穴的孔洞里窜出,把她挖空成躯壳然后连躯壳也打破。
——反正总不该是像现在这样,明知他已万念俱灰,她还只能在他面前大声嚷嚷,只会哭。
枯等大半夜的怨恨也在同一时刻彻底决堤。她却被他直盯得噤住眼泪,不知所措地呆望他的双眼。
犹是如此,他依旧没有转变心意,对她道:“钟杳,过来。”
明知逃也是无处可逃,她还是下意识后退,“我不要,你这样让我好害怕。”
“过来。”他又轻飘飘地唤了一声。
她犹犹豫豫地走近,他当即握起她的手腕一抓,令她跌在他怀里。另一手轻轻梳顺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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