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还没来得及铺褥子,就这么一张硬邦邦的土炕床、四堵遮风墙,已经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好光景。
阿茂这几天咳得越来越少了,喉咙上留了个疤,被开了喉竟能重新活过来,是阎罗另一重不敢想的事。
可女人爱想事,多大年纪也一样,阿茂喃喃了一整晚,这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我就是觉得,姑娘跟别人不一样,好人我也见过,没见过姑娘这样好的——等我不咳了也去上工,咱们好好给姑娘赚钱。”
阎罗枕着一条手臂,脑袋里翻涌的始终是那一夜情形。
唐姑娘问他,问他们“愿不愿意?”
活这二十来年,好像从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生在匪窝,他娘没问他愿不愿意;他爹把他撵上岸,叫他从海匪做疍民,没问他愿不愿意。
和阿茂没拜堂就成了事,两人默契又寡言,当初谁也没问“和我好你愿不愿意”,穷到了根上,反倒容易生情。
“愿不愿意”,这四个字太奢侈,好像他真有余地可选似的。
只盼着此一番梦似的好光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长到阿茂养好身子,长到他能攒够钱,关起门来过个好年……
窗纸糊了好几层,一点不透风,阎罗把阿茂往怀里搂了搂。
“睡罢。”
唐荼荼抱着一箱材料过来的时候,怀老先生正伏案画图,背挺得很直,老花眼镜挂在鼻梁上,夕阳映得满屋纸卷木箱都有了温度。
“先生画什么呢?”
怀老先生招招手:“丫头过来看。”
唐荼荼凑上前瞧,看见一张一张图画的都是窗格子花样,海棠纹、冰梅纹、罩花腰、步步锦连。画了几十年图的人,落笔自有工夫,可老大人还是要用尺和角规,保准尺寸不因肉眼的偏差而错一厘。
只一眼,唐荼荼就知道他在画什么了。
老匠人们总有些固执,尽管她几份总设计图里都在省材料的前提下、尽量兼顾了美观,但钢筋混凝土、灰水泥抹面的“美观”,与老匠师眼里的“美观”差开了几重天。
山上一栋又一栋的灰水泥建筑立起来了,厂房呆板笨重,工舍、物料房也都灰眉怪眼的,每起一座灰水泥楼,就如同往老匠师们眼珠子里钎了一根钉。
没有琉璃瓦,没有角脊兽,墙上不能镂刻墙饰,那花坛子、蓄水塔总得做得漂漂亮亮的,要漂亮到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出自顶尖的匠人手艺,才不枉来这一遭。
怀老先生桌上放着日事记,按着日期顺序,一页一页摞得整齐,每日做了什么工作、工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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