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笔直颀长。
最后几滴灯油滴下,灯芯随油面浮动了几下,晃晃的火光让裴少淮回过神来。
年岁虽还未至三十,但这小小的两场考试,让裴少淮意识到,自己步入新的路程。从前只想着如何做好自己,遵从本心,当一步步走远以后,才发现孤家寡人想要“遵从本心”是何其艰难,因为时时处处总有逆流。
便是有兄弟、同窗、好友相助,这股力量仍是微弱的。
油尽灯便枯。
雁过唯留声。
不管他主考的这场府试,是何等的公允,亦只是大雁路过时孤傲的一声罢了。灯盏熄灭后,黑暗照旧会袭来。
这便是他今夜一直愁意不尽的缘由。
但是,雁群结队御风行,寒灯添火彻夜明。就如他承用了夫子之韧、南居士之睿,还有张令义为官的几分圆润,这些称他一声“座师”的学子,会不会也承用几丝几缕他的本心?
裴少淮第一回有了些师心。
他打开窗,怔怔北望,心中猜不透——皇上下旨让他当这个主考官,当真只是下道圣旨“敲打敲打”他?还是为了让他更多一些门生?
倘若是后者,皇帝又岂止是明君。
……
……
十天过去,府试五场尽数考完,裴少淮的状元名声也已传得沸沸扬扬。
燕承诏把京都城里的话本子放出去,说书先生一场接着一场,说到口干舌燥声音哑了,座客们还是源源不断。
当地人才知晓,年纪轻轻的裴大人,经历竟是如此传奇,无怪能在闽地扭转乾坤。
双安州赶考的学子才刚从贡院出来,便被族里派马车接走了,再下马车时,只见族里在设宴庆贺。
学子们摸不着头脑,神色恍惚——这不是刚考完吗?府试长案还没公布罢?怎么就先贺起来了?
在一声声“状元门生”的祝贺中,他们才渐渐明白,原是沾了主考大人的光。先莫管有没有被录用、成为童生,单是参加了这场府试,本身就是值的。
随后,裴少淮所出的县试、府试题目,被书局刊印发售,满城读书人皆在讨论、推敲,思索知州大人缘何出这些题目。
当他们发现,“子曰不然”是告诫他们顺天理而不信神鬼、不媚权势。“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是告诫读书人们,身处凡俗之中,要从凡俗做起,修个人德行,而非一开始就追求所谓的“圣贤士大夫”。“放于利而行,多怨”则是以谢嘉为例,告诫众人莫要放利而绝义,否则招致众怨而身危。
每一道都是结合当地境况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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