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只愿给人当长工,每天混两大钵糙饭吃,吊着一条瘦嶙嶙的命,真如藏在人家户墙洞里的老鼠一般。
柳七见他畏畏缩缩又邋遢之极,从心底里又厌又怕,逃荒来京城的路上,始终避着郑鼠儿,不敢细看他那双皱皮泪眼,更怕被他沾碰到。
去年夏末,柳七才从那个猫窝匠师傅手底脱出来,开始自己独干,有天下午走到这蔡河湾寻生意,正又累又渴,刚巧撞见郑鼠儿从屋里出来,硬拽着他进去歇脚。柳七见自己白布袖子顿时被他拽出几个乌油手印,已经极丧气。再进去一瞧,屋里到处乱堆了些脏旧物事,满屋尿骚脚臭气,觉着自己的鞋底都比这屋里任何一样东西干净。
郑鼠儿却满脸欢喜,忙腾开一只脏旧木凳,抓过一条破衫子擦了两把,连声让柳七坐。柳七虽然走得脚疼腿酸,却哪里敢坐?郑鼠儿一边抓起个旧瓷壶倒茶,一边咧嘴笑着说:“当年乡里欺负我的那些贼尻子们若还活着,知道我在大汴京城有这样一间房住,过得这般自在,流的口水,怕是能把他们再淹死一回,哈哈——来,喝茶!主人家昨晚赏了我些好茶,说是叫金片,蒸压出来,一整片只有杨树叶儿大小,才一两多重,却要一百三十文钱,难怪叫金片。这是早起才煎的,你赶紧尝尝这金水儿。”
柳七一看那缺口茶碗,和他们当年烧制的磁州窑器相近,也是白釉黑彩、流云剔纹。只是碗壁上许多油垢,白处已经发灰,黑纹又已发褐。他连碰都不敢碰,哪里敢喝?郑鼠儿却狠命塞进他手里,连声让他尝。柳七望着破碗里那乌腻腻茶汤,比毒水更怕人。正没办法,前院有人忽然高声叫:“郑鼠儿!皂团袋子呢?”郑鼠儿忙抓起门边一个破布袋子,让柳七稍等,快步往前院送去了。柳七正巴不得,像丢火炭一般,将那茶碗撂到凳上,慌忙逃离了那个腌臜地界。这之后,再来这里寻生意,他都尽量绕着走,再不敢让郑鼠儿瞧见。
这时,他和马哑子已走过河湾,前边不远处便是郑鼠儿的住处了。夕阳耀得眼睛睁不开,柳七用手遮住,朝前头望去,却见郑鼠儿房门前河岸边围了十几个人。他心顿时一凉,背上一阵寒起。忙回头看马哑子,马哑子也停住了脚,望着那里,满眼畏惧。
“快过去看看!”柳七忙加快脚步,马哑子却犹犹豫豫不敢向前。柳七顾不得他,急步赶了过去。那处河岸是个小斜坡,下头凹进去一个草洼,乱草生得茂密,遮住了这一小块凹地,在岸上几乎瞧不见。许多人围在那草洼边,正在低声议论。柳七忙走下河岸,透过人缝朝里一瞧,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郑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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