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她不由得呼出了声,“我得瞧瞧他的心。哪怕他死了,我也得瞧瞧。”
这时,院中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她忙起身出去,是丈夫和大伯的那些徒弟。典家在京城彩画行地位颇尊,门下徒众有上百人。不一时小院就挤满了人,那间画房中更是传来一阵阵男子哭声。她忙退回去,关起了卧房门,静静坐着。大嫂胡氏过来取殓衣,她忙抱给了大嫂。阿青拿了孝服来,她便默默换上,仍呆呆坐着。外头一直走动闹嚷不休,天微明时,阿黎唤她去哭灵。她跟着走了出去,见灵棚已经搭好,堂屋院子里跪满了那些戴孝的徒弟,哭声一片。阿黎扶着她走到灵桌前跪下,望着棺木和灵牌,她却哭不出,只是默默垂着头。大嫂胡氏在一旁偷偷拽她袖子,她也毫不理会。
她心里默默想:我得瞧见他的心,不管好歹,瞧见了,我才哭。
张用带着犄角儿和阿念去西城寻一个好友。
这好友名叫李度,是当今第一楼阁营造师。李度的父亲名叫李诫,曾任多年将作监丞,十八年前曾奉敕编修《营造法式》颁行天下。这书汇集古今建筑制度、源流、丈量、算度、布局、构造、用材、配料直至木、石、竹、砖、瓦、泥等料例估算,数目精至尺寸厘、斤两钱,是有史以来第一部建筑营造集大成之作。一书在手,营造楼阁屋宇时,工序、预算、工时、配料等都井然有据,尤其是官修建筑,再难臆测妄为,大大降低虚耗浪费、贪渎克扣。
李度自幼耳濡目染,习得第一等营造见识。他和张用一样,醉心工艺,不愿受仕禄拘困。十年前他父亲李诫亡故,天子下诏赐其一子官位。李度几位兄长都已入仕,他却将这官位让给了一个堂弟,自己只在营造行里做了个自在匠人。他痴迷于营造,常常立在桥头街心,看着楼宇殿阁,细品其间优劣,无论风雨,也不避车马。张用难得与人结友,和李度却一见便相投。两人常在一处,被人笑称为“李痴张癫”。
年初,那个工部的宣主簿要编修《百工谱》,先说动了李度,又求李度一起来说服张用,被张用一场胡闹撵走了。之后张用便一心扑进水运仪象台,这两个月再没见过李度。
朱克柔也是为《百工谱》去的银器章家,清明那天失踪,银器章家的人同天全都不见。而这之前,宣主簿就已经找不见了人。那个泥炉匠江四,和银器章家的使女阿翠竟有牵扯。这其间兜转瓜葛让张用极开心。
无事时,他最爱笑观这人世,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千头万绪,勾连缠绕。任何人、任何事都绝难孤立于外,这回连自己也牵连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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