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段凌看着人群时,眸色一片清冷,唯独看着兰芷时,眸中才有暖意浮现。没来由的,兰芷忽然想起她砍断络腮胡手后,段凌浅笑着要将她赶出军营的模样,却又忆起雪夜里,昏黄烛光勾勒出的男人宽厚的肩背,一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陌生:仿佛段凌身体里,藏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般。
只是,即便他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副模样,又如何呢?兰芷一声暗叹:他们俩是一个家族最后的幸存者,单凭这分关系,便是旁人不能比,更何况,段凌还毫无保留地待她好。
想来纳兰家族被屠,独段凌一人忍辱负重活了下来,后又帮着宇元皇上弑父篡位,行事手段定然不会温和。现下他宁愿背负错杀的罪孽,也不过是因为想要保护自己。兰芷想,人总该知道好歹,便是段凌是个恶人,她也不介怀了。
兰芷没有对中原长工之死置一词,她只是捐了些钱,在无相寺偏殿里添了两盏油灯,便当做那中原细作和中原长工的牌位。添油之时,她不让段凌跟随,毕竟段凌是凶手,任他出现在死者牌位前,实在不敬。她点燃香烛躬身拜下,身旁却行来了一人,跪去了蒲垫上叩拜。
兰芷弯腰时,余光扫了那人一眼。是名中原男子,个头不高,身穿玄色锦袍,黑发如墨披散,气质是难得一见的清逸。他的脸上带着傩舞用的面具,看着像是前殿表演傩舞的戏子。
兰芷将香烛插去香炉中,男子也正巧叩首毕。他站起身,行去油灯边添香油,经过兰芷身旁时站定,朝她躬身一礼:“大人。”他直起身,面具下的一双眼睛亦如墨染,声音低沉悦耳:“您来给家人祈福么?”
兰芷倒不意外他与自己搭话,只因中原人大多友好,陌生人在外遇到,也会相互寒暄几句。她回了一礼,答道:“不是家人,只是两位……”她犹豫片刻,措辞道:“有缘人。”
那男子便点点头,狭长的凤眼弯起,似乎是笑了:“能做大人的有缘人,定然是有福之人。”
兰芷心知这只是普通的恭维之语,可许是今日段凌带给她的意外接二连三,让她忽然有了些倾诉*,她竟是一声轻叹:“不……是我亏欠他俩。”
男子似乎也不料兰芷会接他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他将香油添入灯盏中,转了话头:“这两盏灯是我为父母点的。中原人与大人你们的习俗不同,燃灯不是为健在的亲友祈福,而是为故去的亲友指路。中原人认为魂魄可以附于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