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拽他,“你车上有没有毛毯之类的东西?”
“啥?……呃,没有。”幸之助忽然想起桥上仍有厚实的袈裟,忙去取来披在他肩上。
院子里群鸦乘着最后一丝余晖盘旋在空中,“呱呱”地大声聒噪着,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抽回目光,看向那个在锅台灶具前忙活着的身影。少城主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他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感叹。
少城主蓄了一头短发,应该是伪装和尚身份时剃掉的,此刻在额前勒了根纯白的棉布带归拢碎发。蒸腾的雾气从铁锅里不断涌出,挂在他的眼睫毛上,少城主眯着双眼,眼角泛起一片细碎的鱼尾纹,像是累积多年的快乐在面颊上留下的粼粼波光。汤汁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岩浆在翻滚,裹夹着阵阵肉类的香气随风飘来,搔弄着幸之助的嗅觉。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曾和他的这位小主人在城里见过一次。
不过那时他还不是少城主,而是前任城主的侄子。
依稀记得那个年纪小小的少年站在廊下,上身穿件花纹十分精美的襦袢小袄,下着藏青色的马乘袴,拉开比身量还要高大许多的竹弓,在院子里练习射羿。他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心决:“喜乐侵心,愤怒伤肝,悲伤损肠,疑惑伤脾,惊讶损胃,恐惧侵肾,忧郁伤神,七情太过,被气所伤,既为七障。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少年脸盘白净,一双眼睛圆而大,仿若是用饱沾浓墨的狼毫在簇新的白绢上重重地顿了两点似的,黑白分明,但他的唇线是紧抿着的,显露其超出年龄的冷静克己。
幸之助很难把记忆中那个少年和眼前这个正在品尝汤头浓淡的男子重叠起来,虽然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从五官中寻出蛛丝马迹。
那时候幸之助记得在屋檐下还坐着一个华服少女,和自己一样,她也正用好奇的目光悄悄观察着这名少年。那是城主的女儿。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就在那天,城主决定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许配给这个意气风发的持弓少年。
与此同时,领他进城的那位主人,用力地拽着自己的手腕,把他拉离了年纪相仿的少年的世界,拖拽进了成年人尔虞我诈的泥沼中……
同样的年纪,不同的命运;人生有时候可能比地狱更像地狱。
“在下新免幸之助,是城下士(注解1)新免吉三郎之子。”他磕头行礼,丝毫不敢怠慢,“家父日前已战死杀场,在下特为接替父亲而来,愿为城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抬起头来,孩子。”城主的声音浑厚且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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