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跳动的火光也使人双目酸涩,苻长卿每每才读上半个时辰,墨黑的眼珠子便酸出一层薄泪,于是他只好搁下书卷,闭上眼回想方才所读,细细揣摩书中捭阖纵横的奥妙。
安眉在为苻长卿端茶送水秉烛添香时常常想,如果她从小也像这样每天都不用做活,只是盯着书本看,也一定会很有学问;但相较之下,她竟是情愿做力气活的——那些密密麻麻附在纸上蝇头般大小的字,一个个长得都不一样,要多早晚才能全部认识呢?
安眉不能干扰苻长卿,穷极无聊地时候就会到处打量,每一件精致的器物都能让她琢磨半天。比如上次被她用来擦头发的火浣布,安眉留了心,发现原来那是苻长卿的餐巾,每次用餐后高管家都会用铜箸将沾了油渍的方巾直接撂进篝火里,再焕然一新地拎出来——当然这个活现在也由安眉来做了,每次火洗时她想着曾用它擦过头发,脸就有点红。
还有苻长卿喝水的杯子,不是陶的,而是一种更细更亮的材质,像白玉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青,杯底还镌着一朵梅花。高管家说那叫瓷,比陶稀罕得多,每年只有官窑里出很少的一批,一般只富不贵的人家都用不上。
至于其他的什么鎏金卧褥香炉啦,五色花雕漆彩绘坐几啦,长沙窑粗犷的斗鱼纹糖罐啦,都是新奇打眼的事物。然而每次自觉不自觉地,安眉逡巡的目光总会偷偷落在苻长卿身上,没有办法,谁让整个车厢内最打眼的、每天都会在不同地方变换细节的,就是他呢?
比起初见时的目眩神迷,安眉如今已经冷静了许多。毕竟再好看的脸天天面对着,久了也会习惯成自然。安眉发现表里不一、心狠手辣的苻刺史至少在吃穿用度上是个很讲究的人,就比如今天,安眉在肚子里嘀咕,他又换了一套衣服。
明明是大冷的天,他却情愿时刻抱着个手炉也不穿绵,还要将貂皮裘敞开,露出内里的碧纱夹袍,还有连缀在腰带上的纯金錾刻卧鹿;一串白玉连环佩用葱绿丝绦束着,松松搭在衣衩间,正压着白纨合欢裤褶。
安眉移开眼,心想如此漂亮的人怎么会有那般可怕的心肠,就听见一直埋首苦读的苻长卿忽然开口道:“安先生,你今天朝食吃的不多,是胃口不好么?”
“啊?”安眉愣了愣,心想没觉得自己比平时吃得少啊,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应道,“呃……好像是因为羊肉咸了点,小人就没怎么吃。”
苻长卿闻言忽然笑起来:“我也是这么觉得,也不知这盐是谁放的?”
安眉立刻脸色一变,生怕苻长卿要惩罚谁,吞吞吐吐改口道:“其实也还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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