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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天子出于仁政慎刑的考虑,要求将死刑案件奏报大理寺复核,而流刑一旦本州刺史核准了,则根本无须上报朝廷。因此安眉隔日便在两名狱卒的押送下,启程前往交趾。临行前她还奢望再看一眼苻长卿,满心指望他在那日许下不离不弃的诺言之后,至少可以露一面与她送别。谁料打从荥阳南门一路走出三十里,都不曾见到刺史的车骑人马出现,安眉便渐渐死了心,认命地扛着枷锁南去。
这一路才走出荥阳不远,当晚安眉与狱卒投宿在野径驿站里,草草吃过晚饭便开始歇息,只等着明日一早继续动身。这一夜安眉虽被去除了颈枷,却仍是拖着条锁链辗转难眠,她枕着胳膊,侧耳倾听着驿外啾啾地狐鸣,在这孤寂春寒中睁大双眼,分外伤神。
正是长夜漫漫无眠时,人正懈怠,下一刻却猛听得一声枭叫拉破长空,小小的驿站竟被鬼魅般出现的乱匪包围。当劳役变作匪寇、铁锹和犁头变作了杀人武器,单薄的木门便被毫不费力地砸开,让晃动着的熊熊火光照亮了驿站四壁、还有官差与安眉惨白的脸。
两名官差心知乱匪前来劫人,又听着驿外鼓动地喧哗,早已是吓得心惊胆战。他二人抖抖索索拔出腰刀应战,却在寡不敌众的心思下全无斗志,只顾虚张声势地乱砍一气,也不知是机缘还是巧合竟被他们杀出了重围,当下二人赶紧见缝插针,在虚晃地火光与凶神恶煞地呐喊声中落荒而逃,冲进了驿站外伸手不见五指的林莽。
安眉在驿站内傻傻瞪大双眼,看着五六个脸上抹着锅灰的大汉包围住自己,惊骇地浑身打颤却叫不出声。直到一名彪形大汉凑上前哗哗拽起安眉身上的锁链,将她整个人抓小鸡一般拎起来,她才牙齿格格打战地仓惶发问:“你们是大兴渠上的人么?你们是大兴渠上的人么?”
她忽然想到徐珍,双目立刻涌出眼泪,像做了错事般哀哀告饶:“是、是不是……徐大哥他来救我?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放过我吧,不要救我……”
然而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回答安眉,劫匪们径自拽她出了驿站就往东北跑,平素只晓得垦地挖渠的劳役此刻竟像训练有素的武人一般,在崎岖的山林间健步如飞地奔走,安眉被他们一路拖拽跑得七荤八素,连鞋都跑掉一只,昏乱中哪还记得害怕。
当一场灾难般的奔逃总算结束,安眉上气不接下气地跌进泥地里,嘶哑的喉咙泛起一阵阵呕吐的欲望。雨后林间的空气分外清冷,她眼前发黑、张大嘴挖心掏肺般喘气,嗡嗡耳鸣中模糊听见这样的对话:
“事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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