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不伐,还是那样从容的声线,如阳光穿透云翳。
一方帕子递到了她眼前。那人顿了顿,说:“接着吧。”
檀色的帕子,堪堪遮掩住了下头修长的手。帕子上头漫着落花流水纹,细细密密的铺展开来,在日光下熠熠流辉。
摇光并没有接,屈膝跪下,头压得低低的。因着才哭过一场,又久在病里,声音颤颤地卷着沙哑,像是日晚溪水边的细细流沙。
“奴才犯了错,请谙达责罚。”
第3章 绿云高绾
因摇光将头低得极低,他能看见的只有乌黑油亮的头发,拧成辫子整整齐齐盘在头顶上,另插了一支羊脂玉的小簪子,温润的白与深亮的黑撞在一起,平添了几分简单朗阔的美。
那人怔了一怔,“你在哪里当差?”
摇光勉强定下心神来,先头芳春说这里是太后太妃礼佛玩赏的地界儿,嘱咐她别进里头轩馆。她于是顺着回道:“奴才是慈宁宫花园里洒扫的宫女。”
那人手放在半空许久,见她不接,也不勉强,淡淡道:“入宫时没教过规矩么,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他话语里有几分薄怒,想是没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奴才。摇光感念他的好心,原本以为这宫里是极惊险的去处,重重规矩能吃了人的心,要了人的命。却不想她还算幸运,慈宁宫太皇太后跟前的人未曾为难她,今日犯了错被人撞上了,也还顾念着她的体面。
在绝境里的人久了,旁人只要给一点好,她都觉得是温暖。她心里暗暗记住了这一方落花流水纹的帕子,记住了这一身佛头青的袍子,记住了这声音。倘若有缘法,往后还能再遇着,只要她能搭把手、帮上忙,她绝不会皱眉头说一个不字。
那人不过一哂,将帕子撂了,越步倚在前头栏杆上,倾身看鱼去了。
摇光拾起帕子,仔细把眼泪擦拭干净。方砖上头冷,她没换衣裳出的门。先前屋子里生了炭盆,一身夹棉的袍子尽够了。可是外头不同,雪后初霁是最冷的时候,方才她哭得尽兴不觉得,如今兜了冷风,脸上泪痕迎着雪气,身上便有些寒浸浸的。
她将那方帕子叠好了,抚膝起身转过去,却只能看见他的一个背影。他负手探出身去瞧池鱼,身姿挺拔,穿着一件石青色暗花绸的坎肩,在天光下的一片琉璃世界里,愈发显得清贵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