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酸涩地侧耳听着,忽然想起了自己家的那位老姑爸。她十六岁上嫁了人,算是高嫁,家里没有根基也没有钱财,初初嫁过去那一两年,日子过得很艰难。夫家就吃准了她好柔捏,把她留在后宅,一年到头也没能回几次家。每每她老人家回到家就要摆起大谱,簇新衣裳的轿夫抬着她到门口,几个小一辈的看了她就发愁。
她老人家落了地,小小子们都得恭恭敬敬站在门口迎接她。姑奶奶回到家看哪儿都不衬意,逮着个活物就要呲哒,从大门一路呲哒进二门,便是自己那精明得顶过天的讷讷,在她老人家面前也要毕恭毕敬,这是一脉儿传下来的老规矩。
人么,不就是在规矩里过日子。虽然这位姑奶奶很是可恶,可是再怎么愁,再怎么嫌,那也是一家人,忍一忍依旧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从没有红脸的道理。
可是今儿听见,才发现姑奶奶们并不都是那么可恶。譬如这位小祖宗的姑奶奶,虽然先前在宁古塔吃过苦,如今过得却很潇洒。
那样广阔的人生,那样丰富的见识,应该没什么求不得的东西,更没什么不能说的烦恼。
那天秋高气爽,阳光漫在金黄的琉璃瓦上,隔着纱窗望过去,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宅院。绵绵最爱的也是这个季节,爱满宫银杏金黄,衬着秋气爽朗。
里头三个人絮絮说了许久,绵绵边听边顾着盯茶水,若是喝完了或是冷了,预备着要换的。小姑奶奶从海子风光叽叽喳喳说到她最爱的那匹小马驹儿,仿佛她的世界都是灿烂的,一如今天的普照阳光。
其实万岁爷是去过海子的,那一年御驾浩荡,在大草原上度过了几乎整个夏天。万岁爷接见台吉们,与他们篝火烤肉,骑马射箭,过得畅快又恣意。绵绵也跟着去了,干燥马粪烧出熊熊大火,几个小姐妹们围坐在毡房喝马奶酒。万岁爷与几位宗室亲王策马回来,一身极周正的行服袍,愈发衬得整个人精神矍铄。他们迎着夕阳跃马而来,眼力好的宫人兴奋地踮起脚张望,“那个是荣王爷!那一位落在后面的是端王爷!那个!那个绿衣裳的是承大人!啊!真俊哪!”
绵绵忍不住捂着嘴笑,王旗威武,在草原劲风中猎猎作响。
车如流水马如龙,看江山在望中。
隐隐约约有弦鼓声传来,不知道是不是草原汉子拉起他们的马头琴,把满腹倾慕的心肠交付其中,送给最心爱的姑娘。
舒大人快要走的时候,万岁爷照例笑吟吟地问那位小祖宗,“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小姑奶奶却歪着头反问他,“我想要的你都能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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