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赶到医院是在第二天中午,她从家里一路哭到抢救室门外的时候,父亲还没有脱离危险。抢救室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这可吓坏了被一次次拒之门外的母亲。
东勰扶着哭成泪人的母亲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抢救室的门一开,她便本能地站起来迎上去,可是没有哪个医生或护士听得懂被她的抽噎撕扯成碎片的问句。抢救一直持续到下午,父亲严洪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医生告诉东勰和母亲,父亲因为吸食了过量的毒品导致严重的呼吸中枢抑制,如果昨天晚上再晚送来几分钟,人就救不回来了。母亲还没等医生把话说完,就一下子摊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医生知道,眼前这个哭天抢地的中年女人再也听不进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了,于是他只好对东勰交代如何办理住院手续和交纳各种治疗费用。
东勰问医生知不知道他父亲吸毒多久了。医生想了想,说看样子有几年了,他胳膊上到处都是针眼,血管找都找不着,已经严重地硬化萎缩了。东勰又问,人还有希望救回来吗?不好说,明天要是还不醒,就尽早做准备吧。东勰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医生摇了摇头,走了。父亲瞒着他和母亲,吸毒吸了两年多,把好好一个家给吸成了空壳,又把好好的自己吸成了一副骷髅架子,现在他倒是两腿一伸住进了icu。隔着icu的玻璃,东勰看到的是一个身体被插满管子的父亲,他安静地睡在各种仪器中间,身体也成了那些仪器的一部分。听母亲说,父亲年轻时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即便是到了中年,放在人堆里也不属于平庸的那一类。可是现在他的脸,就只剩下了一张干瘪褶皱的铅灰色人皮包裹在突兀的骨头上。东勰越看越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与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枯骨架有着剪不断的血脉。
母亲在儿子身边不停地哭,嘴里喃喃自语,隔着厚重的防护服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恐怕她也不敢相信丈夫已经给毒品祸害成了这副恐怖的样子。父亲严洪的眼睛紧紧闭着,面容没有醒着时那么多戾气,如果能就这样毫无痛苦地离开人世,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东勰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难道他竟是盼着父亲早点离开人世吗?这个念头是从他严东勰的脑袋里长出来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出来的?是医生叫他早做准备的时候?还是他拿着医院的账单在走廊尽头一个人算账的时候——呼吸机一天多少钱、ecmo一天多少钱、进口纳曲酮一针多少钱以及父亲往后还要吸毒再吸走家里多少钱.....抑或者更早,早到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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