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的目光就只会停驻在米白色连衣裙上。
无论是何种材质,无论是何种风格,无论是何种场合。
她蓄起了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绝大部分时候都是用掌心撩起它们,顺着纹理跟体温,将它们揉搓成一条线,然后盘旋着盘旋,固定在帽子里面。
偶尔她也将它们放下来,她的头发很细,如果卷一卷,就会以很漂亮的弧度,瀑布般铺撒在肩膀上。
风一吹,她就能听到飞鸟扑翼穿梭在冰冷海浪里的声音。白色的飞鸟告诉她,她是被菩萨选中的,会拯救这个世界的人,她千百万次尝试挽留,千百万次失败重启。黑色的飞鸟告诉她,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了她世界上所有人依旧继续前仆后继,她慌乱之间杀死了它埋葬了它,却在它渗着鲜血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那是很久以前的自己,那个第一次遇上他的自己。
她看着自己下意识并拢的膝盖,臃肿校服提炼着浑身的忸怩,木偶般的手被麻线提吊着在咽喉处来回擦拭,扁桃体在红肿之后开始堵塞出气口,缺氧的圆珠笔在空白书本上无规则地画着圆圈,一圈代表深吸气,一圈代表深呼气,到课堂结束的那一刻,她终于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溺水感。
他手中转着一只笔,颤颤抖抖地,被转着,他若有所思地侧目,笔战战兢兢地,被转着,然后下一秒,从他指尖坠了下来,划过他的掌背,在课桌上弹跳了几次,一次比一次低落,一次比一次颓唐,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从他肘边逆流而下,急躁地碰撞了地板,不辨方向地,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打滚着撒泼着到她脚边。
他发愣了好一会儿,扭头弯腰将胳膊探向狭小的下方。
逼仄的空间里面有两条腿,两条分开的腿,有两只手,一只手偏大,一只手偏小,两只手指指节轻触了那么0.1秒,然后分开,触电般回缩,裤脚太长,盖着一双局促不已的帆布鞋。
我自己来。他的嗓子当时还是少年音。稚嫩的,清越的,明净的。
她就懵懵地看着再次探出的大手将笔捡走,就像晴空万里时有只手穿云而过从顶天立地的寰宇里强硬掠夺走一个非法侵入的瑕疵,然后那手上微微爆出的青筋,无时无刻不宣告着,这归我了。
眼前的人终于扭过头来,他有着浅薄嘴唇,高挺鼻梁,深棕眼眸,浓厚眉梢。
他冲着她笑了笑。
笑就分三步,第一步,将你的笑意先漾上瞳孔,第二步,将唇角向脸颊两边裂开,第三步,露出整洁无暇的一排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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