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壹】
这道婚旨本就出自戚炳靖之口,眼下由他来亲为“处置”,再妥当不过。内侍省派来的黄门如释重负,受命封旨还宮。
人走后,戚炳靖在本是用来设案供旨的正厅中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接连饮了数盏浓茶。
然后他将茶盏重重地按在桌上。再抬眼,他的目光定定地压上厅中西壁的一幅挂画。
长宁府中各屋陈设皆极清韵、淡雅,更少不了她喜爱的丹青作饰。挂于正厅中的这一幅,于行家眼中算不得什么绝世名作,只是对于长宁而言,这一幅最为特别。
建初十六年,新帝登基,戚炳瑜进封长宁大长公主。三日后,皇帝下诏辟长宁大长公主府。数月后府成,当时已就封地的戚炳靖命人送画入京,将它赠作长宁的开府之礼。它遂被长宁珍挂于此处。
这幅画,是他当年亲手所绘。
挥毫落纸,笔力雄浑;肆意畅达,一气呵成。
其上山河旷远,云天苍茫;秋霜皓皓,万物懔懔。
……
“姊姊,姊姊。我今日读书,上有一句:‘当为秋霜,勿为槛羊’,该当何解?”
“四弟,秋霜肃杀于物,槛羊受制于人。若为秋霜,则可令万物危惧而俯首;若为槛羊,则只得生死受人而摆布。”
“那,倘是不想当槛羊,就只得当秋霜么?若当秋霜,又要做些什么?”
“四弟眼下还小,尚无须琢磨这些。待将来四弟长大了,懂得多了,自会有分断,也就不必再听姊姊的了。”
……
皓皓之秋霜,懔懔之万物。
这万物之中,有护他于翼下十余年、予他亲情与温暖、教会他何为秋霜的至亲。然纵为至亲,亦不得幸免。
许久,戚炳靖才松开目光。他的眼底像被洇进了画上浓墨,生着凝稠的黑。
这时候,外面有人来寻他,是个小婢,手中还捧着一件厚裘。
她被人放进,立在门口处,瞧见戚炳靖这一张令人生畏的面孔,怯怯行礼,“王爷。”
戚炳靖的目光刮过她的脸。
小婢吓得抱紧了衣物,结巴道:“……英王殿下说、说王爷被人叫得急,走前穿得少,又半天不回去,遂叫奴婢来给王爷送衣物。”
戚炳靖听了,周身棱刺悄无声息地收起。
他不多耽搁地站起来。小婢连忙近前替他披衣,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走出了这厅屋。
……
戚炳靖回去时,卓少炎正在被两个婢女侍候着上妆。
在铜镜中,她与他目光相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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