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摸着良心讲,手术前高度怀疑是癌症,开刀切了一堆东西,完了拿出来化验又说是好的;任凭谁能心平气和?
偏偏开刀的教授又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名医,儿女托了一堆人欠了一堆人情找关系才排上队动的手术。
搞得丈夫想跟人理论都没法吱声。
吃了大亏的人,发两句火,横挑鼻子竖挑眼几声,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大半夜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她做人老婆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人食五谷杂粮都有三灾两病,哪有不伺候人的时候。
她想着想着,病床上的丈夫又开始喊:“陈凤霞,我要上厕所。陈凤霞,赶紧起来,你是猪啊。”
陈凤霞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胸口一痛,她就醒不过来了。
再睁开眼,她看到的就是1996年的挂历。
她的耳边也有人喊她,不过不是连名带姓,而是喊“mama”。
这一生,只有两个人管陈凤霞叫妈。
大女儿郑明明,小儿子郑骁。刚领证的儿媳妇还没敬改口茶,不算。
那眼前站着的这个圆脸圆眼睛的小姑娘就只能是大女儿了。
陈凤霞花了几秒钟推断出这个结论时,蓦然生出了心酸。
她之所以对着自己女儿还要想一想才能认出来,是因为家里几乎没有郑明明小时候的照片。除了一张百日照外,就是小学毕业时的合影,小小的一团,面孔模糊的几乎叫人看不清。
这中间的十三年,她没给女儿在世上留下任何影像。
拍照要钱啊,能不拍就不拍吧。学校拍的照片她也不舍得给女儿多洗一张。
这一怔神的功夫,陈凤霞那句“你怎么当妈是仇人”责问,就再也没办法出口。
她觉得没亏欠女儿,大概就真是她觉得而已。
“mama。”九岁的郑明明又喊了声母亲,小小的脸微微皱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满母亲的心神恍惚,还是为她接下来要反映的问题,“弟弟拉粑粑了。”
陈凤霞的五官这才集体恢复功能。她闻到了闷热的屋子里弥漫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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