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将一方草苫铺在堤窨子门口,眯目盘坐,细品一支裹了烟精花儿的“蚂蚱头”,手边的一只小泥钟,则精妙传神,熠熠闪亮,似一触即会铮铮作响。有时是一册蓝布精装的《圣叹全集》,书已古旧,页面泛黄,桩子伯仍爱不释手。其中的“三十三快哉”,常令桩子伯忍俊不禁,哑然失笑。
第6节:卷一 海水清(6)
知道桩子伯有手绝泥活儿的人,眼热他手边儿精致的泥钟,常点着票子问:“老桩子啊老桩子,如今开放搞活了,你手头这钟也该出手了吧?价钱好说,随你张口还不行?”桩子伯微微讪笑,不语。对方则穷追不舍道:“嫌钱是蒺藜狗子扎手吗?”桩子伯仍蒙眬着讪笑,显然并未将问话收耳入心。问者发迷:“这老头儿莫非走火入魔了不成?”
其实不然,桩子伯是面笑心苦,苦若黄连,他是从清人金圣叹处取一瓢饮,用以洗刷愁苦。对桩子伯此心态的破译是多年以后,当我倏忽觉得那旅者无意摄下的莲花山照片酷似桩子伯的小泥钟时,心窗豁然敞亮:桩子伯汇心智于指尖,倾绝技于小泥钟上,乍看此钟精妙绝伦,细瞧则暗影浮动,千疮百孔,熠彩神韵早已消失殆尽,不忍卒视。
泥玩儿的料就是土。这用土极有讲究,分黑土、红土、黏土、淤土、砂礓土、莲花土……共七七四十九种。是土都能做泥玩儿,有差别的是成色。有的如尿泥捏的娃娃,诡不了一时半天;有的则精美异常,受人追捧。
莲花山的土为红金土,传说是浸过血的,又叫血色土。有关这血色的阐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引经据典说,基督创世时随手捏了一只泥巴钟,朝下一扔就成了莲花山,造人用的东西能不带血色吗;有的说是历代兵燹所为,持此说者还列举了日本人在此进行的大屠杀,当时这里的血有脚脖深,如今这一带的老人仍记忆犹新。想想用渗了人血的土做泥玩儿,还能成色不足吗?
无论咋说,用莲花山的土成就的泥玩儿不变形,不裂纹,不褪色,玉润光泽,如镀了一层若金若铜的紫黄色,经得住月久年深的磨蚀,且如陈年的老酒,搁之愈久愈珍贵。
泥巴活儿,听着粗,实则细。并非是和坨泥巴,摔摔团团、揉揉捏捏就能成的。得经三道程序:一料,二工,三焙制。且不说后边的两道,单说一个取料,里边的学问就没底深。人靠心活,土靠胆聚。土失胆,即成沙。上乘泥玩儿,非土胆不能成就。我见过桩子伯提“胆”,取三尺下的净土,去杂,晾干,碾细,过罗,然后淋浆。这淋浆的架势像做豆腐。筛细的土兑水和浆,使青木棍正搅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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