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乃去。
过了两三日,不见世蕃动静,再去谒候,未得会面。又越两日,仍无消息,但闻严嵩休沐,料此日出入严府,定必多人,他也不带随役,独行至严府内,冲门直入。门役已屡受馈金,却也不去拦阻。到了大厅外面,停住脚步,暗从轩棂中探望,遥见严嵩夫妇,高坐上面,一班干儿子及世蕃,侍坐两旁,统在厅中畅饮,笑语声喧。正在望得眼热,忽见严年出来,慌忙相迎。严年低语道:“公子已禀过太夫人了,太夫人正盼望你呢!”文华即欲趋入,严年道:“且慢!待我先去暗报。”言毕自去。文华侧耳听着,又阅半晌,方闻嵩妻欧阳氏道:“今日阖座欢饮,大众都至,只少一个文华。”嗣又由严嵩接口道:“这个负心贼,还说他甚么?”从文华耳中听出,叙次甚妙。文华心中一跳,又在棂隙中偷瞧,见严嵩虽如此说,恰还没甚怒容,随又听得欧阳氏道:“文华前次,原是一时冒失,但俗语说得好:‘宰相肚里好撑船,’相公何必常念旧恶呢。”接连是严嵩笑了一声。这时候的赵文华,料知机会可乘,也不及待严年回报,竟大着胆闯将进去。走至严嵩席前,伏地涕泣。严嵩正欲再责,偏是欧阳夫人,已令家婢执着杯箸,添置席上,并叫起文华,入座饮酒,一面劝慰道:“教你后来改过,相公当不复计较了。”文华叩谢而起,方走至坐位前,勉饮数巡。这番列座,趣味如何?未几酒阑席散,文华待外客谢别,方敢告辞。犹幸严嵩不甚诃责。总算放心归去。那知内旨传来,令他督建正阳门楼,限两日竣工,文华又不免慌张起来。正是:
相府乞怜才脱罪,皇城限筑又罹忧。
欲知文华何故慌张,容待下回分解。
胡宗宪用谋赚盗,计划层出不穷,颇得孙吴三昧,徐海、陈东、麻叶,俱因此致戮,不得谓非宗宪之功。惟阿附赵文华,掠夺张经战绩,致为士论所不齿,可见有才尤须有德,才足办盗,而德不足以济之,终致身名两败,此君子之所以重大防也。文华患得患失,心愈苦,计愈左,纳宝髻反结怨世蕃,献酒方即得罪严嵩,彼岂竟顾前忘后,卤莽行事者?盖缘势利之见,横亘方寸,当其纳宝髻时,心目中只有严嵩,不遑计及世蕃,及献药方时,心目中只有世宗,不遑顾及严嵩,卒之左支右绌,处处受亏,所谓心劳日拙者非耶?一经作者演述,愈觉当日情形,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