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这么使她感到愤恨,愤恨压住了她的和悦,象梦中把手压在了胸上那么
难过。她看见了成群的坦克车在马路上跑,结阵的飞机在空中飞旋,整车的
我们青年男女捆往敌营去吃枪弹,大批的我们三四十岁的壮汉被锁了去。。
这些都不足引起她的恨怒,假如这些事底下没有“日本”这两个字。活了六
十多年了,她不怀恨任何人,除了日本。她不识字,没有超过吃喝嫁娶穿衣
住房的知识,不晓得国家大事,可是她知道恨日本。日本一向是在人们的口
中,在她的耳边,在她的心里,久已凑成一块病似的那么可恨。没有理由,
没有解释,她恨日本。只有恨日本,她仿佛渺茫的才觉得她还知道好歹,不
是个只顾一日三餐的畜生。现在,满天飞的,遍地跑的,杀人的,放火的,
都是日本,而日本这两个字已经不许她高声的说出,只能从齿缝唇边挤擦出
来。象牛羊在走向屠场时会泪落那样,她直觉的感到不平与不安。
最使她不痛快的,是马路那边站岗的那个兵。她对谁都想和善,可是
对这个兵不能笑着点点头。他的长刺刀老在枪上安着,在秋阳下闪着白亮亮
的冷光,他的脚是那么宽,那么重,好象唯恐怕那块地会跑开似的死力的踩
着。那是“咱们”的地;好妈妈不懂得别的,那块地是谁的她可知道的很清
楚,象白布上一个红团不是中国旗那样清楚。她简直不敢再往马路那边看。
可是不看还无济于事,那白亮亮的刺刀,宽重的脚,时时在她的心中发光,
踩压。
她慢慢觉出点奇怪来:为什么咱们不去揍他呢?揍人,是她一向反对
的事,可是现在她觉得揍那个兵,日本兵,是应当的。揍,大家不但不去揍
他,反倒躲着他走呀!咱们的那些壮小伙子简直没有心胸,没有志气,没有
人味儿!假若她有个儿子,要去揍对面的那个兵,她必定是乐意的,即使母
子都为这个而砍了头,也是痛快的。
她不愿再坐在那里,但又舍不得离开:万一在她离开的那会儿,有人
来揍那个不顺眼的东西呢!她在那里坐得更久了,那个东西仿佛吸住了她。
他简直象个臭虫,可恨,又使她愿意碰见——多嘴才有人来用手指抹死他呢!
她血液中流着的那点民族的生命力量,心中深藏着的那点民族自由自立的根
性,或者使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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