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了巨大的生存空间,让它成长为一头吞噬生命的怪物。你我都知道南方缺煤,非法开采,利润惊人。
峪田煤矿是峪田县城关镇办的乡镇企业,确切地说是城关镇朱镇长办的家族企业。煤窑里有一百多名矿工,他们其实不是矿工,而是毫无采掘经验、被廉价买来卖命的奴隶。他们每天在黑暗狭窄的矿坑里爬行十多个小时,一个月领取两千块的卖命钱。安全这个概念在那里根本不存在,平均每个月有四名矿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故丧命或者受伤。在他们签订的契约里,死亡抚恤金三千块,工伤赔偿费五百块,致残可以拿到两千块。你有没有读过卢梭的《社会契约论》?你能否相信这样的契约居然能够成为社会赋予个人的权利和义务?一些人发财的权利与另一些人卖命的义务!这个小煤窑单月产煤量五千吨,年产量五万吨,年收入六百多万人民币。它有自己的汽车运输队,将染满鲜血的煤炭源源不断地运往梅港数不清的锅炉。
作为一名女记者,我无法了解到如此具体的情况。我甚至连小煤窑的位置都搞不清楚。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地方保护主义”。我有我的办法。我去梅港劳务市场找了一个民工,付他一个月两千块的工资,把他推向了那个死亡陷阱。不过三个月后他活着回来了。他说他头一个月就想回来,可契约上规定至少要干三个月。你觉得我卑鄙吗?我在用卑鄙对付疯狂,对付那种因为金钱的驱使而泯灭人性的疯狂。
我完成了一篇报道,一篇挺有分量挺轰动的报告。省煤炭厅派人去峪田调查,查封了那个小煤窑。我接到两封恐吓信,字写得乱七八糟,阐明的问题却清晰无比——我这个长舌妇要为自己的长舌头付出代价。我把信撕碎扔进字纸篓,谁也没告诉。我并不害怕,这是我必须担负的责任。我原以为飞来的会是刀子或者硝镪水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就是一块破砖头。难道他们的报复如此微不足道以至于都不能满足我的虚荣心?不。表面上已经停止运营的小煤窑依旧在暗地里悄无声息地制造黑金,制造死亡。我感觉到它在五十公里以外嘲笑我。这嘲笑我无法拒绝,更无法反击。
秋天来了,医院里有松树和桂花。我散步的时候看见许多病人。我也是其中之一,被砖头拍成的轻微脑震荡病人。老实告诉你,从我雇佣那个民工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个病人了。我把一个人推向危险是因为我想揭露黑暗,伸张正义,拯救生命。多么可笑的借口,多么荒唐的理由。我躺在病床上不停地问自己,究竟为什么我要这样做。我无法回答。问题不在于我无法回答,而在于我知道答案却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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